第1章 矛盾（1 / 1）
市政厅内部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阴暗和压抑。
得益于建筑本身大量的窗户以及粗大石柱上金色的灯光，站在市政厅内部的感觉，介于高级酒店和图书馆（想象中的）之间。这座建筑内部并没有突出肃穆的主题，像它的外观一样，更多的是一种自由的味道。也许这是建设者的初衷，城市管理的终极目的，就是让每个人都感觉的自由。 我不知道阿尔汉是如何随便一开口，就能将这座市政厅的各种数据简单扼要的报给我听的。也许是前一晚上他做了些功课。这和我的习惯不同，我去西亚以及南亚游历的时候，甚至只是了解这个城市叫什么就出发了，抵达目的地以后，也是盲目的四处闲逛，在街上在饭馆里打听最近的值得观赏的地方。我甚至有时会记不清今天到底去了哪里。 与汉堡整个城市的调性相当一致的是，这座市政厅用大量的雕塑来纪念这座城市的历史，其中不乏虚构的神祇历史上的统治者以及各领域的名人。阿尔汉神秘的说，广场上还纪念着两个人，两个相当矛盾的人。 我没有感到惊讶，因为矛盾正是我对这整座城市的定义。 从底部大厅的左侧拾阶而上，便是著名的议会厅。关于汉堡城市管理的重大决策，大多从这里讨论后发出。不论在未来这项政策是否会被推翻，每一项已经发布的政策都代表了当下在场的120个屁股的意见。 在阿尔汉的陪同下，我们十分迅速的将市政厅的内部几乎全部转了一圈，除了仁慈公正两尊大理石女神，和雕有数十个孤儿的孤儿厅以外，几乎没有什么让我留下很深的印象，那些壁画那些雕像，竟然让我感到有些乏味。 这其中吹嘘的成份过大了。 尽管这座市政厅几乎能够视作为整个城市的代表，但是它并不能够代表整个城市。它只能代表统治阶级的思想和意欲传达的思想。不论时代如何变化，这些内容无非就是：感恩奋进虔诚勇敢忠诚这一类毫无特色的词语。 阿尔汉的无聊也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他的脸上，只有当我偶尔提问的时候，他才会终止他连串的哈欠耐心的向我解释。 从后门进入内院以后，我忍不住问他：昨天没睡好吗，看你的精神没有昨天那么好，还是因为某个人不在，提不起精神。 没有没有，昨天睡的挺好的，只是一大早被伊莱亚斯喊起来去当裁判员，你都不敢想象从男生公寓走到约翰娜租的房子要多久。伊莱亚斯好像是被约翰娜赶出来，连外套都没穿。 阿尔汉脸上露出一丝隐秘的忿忿不平的表情，这在他脸上并不常见。于是我大致猜想到，伊莱亚斯就是我口中的某个人。或许这也是阿尔汉选择默默陪伴的理由。 我从来不认为爱有对错。但是关于如何去爱的选择，都是基于当下形势判断抉择纠结权衡以后所产生的。这是一种理性和感性相互交织的过程。这过程中感性是绝对的存在，但在表象上，却是由相对的理性来做主。即使站在阿尔汉的角度上，我暂时也无法想到更好的解决方式。陪伴是中性的稳妥的。 那待会我送你回去，然后我想自己去一下米歇尔教堂。 教堂？让我想想今天应该没有弥撒，确实值得去参观一下。我没事的，不嫌弃的话，我陪你去也没关系。 说起来我对阿尔汉绝对没有排斥，要不然我不会接受他陪同参观市政厅的好意。能够有这样一个如同春风和溪流一般和煦的同伴，在旅途中也能享受到很多照顾。但是在当下，我有些坚持的希望他能够回去。 这感觉就像是，我必须成全他去完成他心里更重要的一件事。我并没有资格让他暂停那件重要的事来陪伴我这个陌生人。 我一个人去走走就行了。其实也不一定去，那家俱乐部的房间有些味道，让我昨晚没睡好。那两位的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就能处理好吧，我想他们那么信任你，在这个时候你不在的话，也会让他们有些为难呢。 好了，都已经好了。我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和好了，没什么原则性的问题，就是一些琐事，约翰娜受不了伊莱亚斯老是提起她的那些前任而已，其实伊莱亚斯也就是嘴上没锁。要我说有些事，就该藏在心里，况且都已经过去了。 我从这句话中再次品味到了，阿尔汉对他的两个朋友有着截然不同的评价。你藏在心里的事够多了阿尔汉，沉甸甸的让我感到心疼。 那吃完饭再说吧。我只能如此回答。 内院的两座雕像，不出意外的，一座是发出宇宙探索宣言的墨涅西斯。他的形象实在是适合被铸成雕像：鹰钩鼻，光头无眉，眼睛深邃，还有两片令人厌恶的薄嘴唇。匠人们一定非常愿意多铸造几付这样的这么容易就能把全部特色毫无保留展现出来的作品。 古铜色的墨涅西斯单手指天，另一只手背在身后，眼睛直直的看向远方。 这位前tcep的执行总裁，现如今欧亚大陆的领袖，那个矗立在阿姆斯特丹海岸中心的伟人，已经成为那些时髦人士的精神支柱。很难想象一个仍然在世的人，是如何成为万众膜拜的精神偶像的。 他上半辈子赚的钱，确实足够他入股dlr和esa了。阿尔汉淡淡的说。他不知道土星爆炸的事。
这是少有人知道的秘密。所以他当然也不知道这两家机构在宇宙竞赛中，表面上已经遥遥领先nasa，即使是那个重新测绘的生意，我想在一段时间内也并不能够弥补他们在泰坦上的意外失败。现在地外的人类集聚地就只剩下欧洲人在木卫三上的那一个了。 木卫三的基地被墨涅西斯亲自命名为赫拉孔，据说当时的提议包括奥林匹斯和斯泰法尼。因此看上去墨涅西斯还是要比那些极力吹捧他的人，要来的含蓄的多。 阿尔汉关于墨涅西斯是个矛盾的人的观点，主要来自于他既已将漫游系统推广开来（也因此赚的盆满钵满），又何必在宇宙探索这类型的项目上大费周章的开展游说活动并且亲自投资。就算是出于政治目的，那种口号和实际动作相悖的案例自是数不胜数。 墨涅西斯作为一个聪明的远远超出优秀范畴的商人，照理来说不该这么老实。 说实在的他的最终目的，岂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以看透的。至少从表面上来看，当选欧亚大陆的领袖已是这步棋带来的第一项成就，以至于值得民众为他竖立雕像，但至于后手是否还会有更多的成绩，我没有想过，也没有资格去想。 我担心这是这个时代的庞氏骗局。对于阿尔汉说出这个古老的名词，我感到有一丝惊讶。 并不是，阿尔汉。虽然这个人很令人讨厌，但是墨涅西斯的确干成了一些事，我只能告诉你这些。 面对这一个相识才两天的小朋友，我无法将从黑泽龙平这里听说的关于莫海姆基地的事情告诉他，原因是关于赫拉孔和已经消失的泰坦两个地外基地，我所知道的也都是只言片语。但是这些只言片语是从诺阿和大小姐这里得来的，于是我坚定的相信关于宇宙探索的行动是切实存在的。 哈哈，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咧。如果哪一天罗南你变成雕塑竖立在他的旁边，我一定偷偷帮你把这个青铜秃子给推倒。 那就多谢你了。 阿尔汉适时的开了一个玩笑，让我们得以绕开这个晦涩的话题。 他口中另一个矛盾的人，毫无疑问是已经站在这里近百年的诗人海涅。一个通过亲近基督教获得德国公民权的犹太人，一个早年拜于唯心主义名下，晚年又投靠唯物主义的资本阶级。 对于海涅我不敢多做评论，他存在的那个时代本身就是矛盾的。我想这座雕塑更多的是纪念他的思考和他基于人民利益的呼吁。 我们更应该看到他面对维纳斯时的彷徨，应该看到他病后继续发声的决心。 他是一个命运多舛的战士，我没有资格批评一个先驱，他走过的路，或许将来会由我再行一遍。 继续兴致索然的逛了一圈以后，我和阿尔汉回到了连拱走廊的一家意大利餐厅，就着面前的湖景，他饶有兴致的吃下了一份螺旋奶油意大利面，我则要了一份蒜香面包和一碗海鲜浓汤。自从离开贝尔谢巴，托这几位年轻导游的福，这两天的餐食终于正常了一些。 阿尔汉给我讲了他父亲的故事。 老阿尔汉是一个亲近希腊的塞尔维亚政客，在政治动荡的年代被当局监禁。罪名是意图动用公众储蓄，建设从贝尔格莱德到塞萨洛尼基的悬浮车线路，并从中收取大量贿赂。 讽刺的是，这个项目在老阿尔汉入狱仅半年以后，就被重新拾起，成为了塞尔维亚亲近希腊人的投名状。入狱前，老阿尔汉通过希腊方面的关系将妻子和两个小阿尔汉送到了雅典。 再后来面前的这位小阿尔汉就没有得到过父亲的消息了。 值得庆幸的是阿尔汉在这里找到了属于他的坚持。他不需要再去代替谁，去履行什么责任。 作为身在异乡的学子，将自己照顾好，就是对亲人思念最好的报答。 海涅 幸福是一个轻薄的姑娘，不爱老呆在一个地方。她抚摸你额头上的头发，慌忙地吻你，就逃得不知去向。 不幸的夫人却和她相反，总是把你搂着和你纠缠；她说，她没有要紧的事情，她老是坐在你的床边编结绒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