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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学校吃吧。学校的饭干净还便宜。”
“都这时候了,学校还有饭吗?”
“小食堂肯定有。”王明钊说的小食堂是指学校食堂大厅旁边胡同里的几家小饭店。这些店可以单独做小炒,比食堂大厅的大锅菜要精细些,价钱自然也高点,不过比校外的饭要便宜得多。
“那好吧,回学校我请你吃。”我妥协了。
“回去再说吧。”王明钊边走边说。
我往四周快速张望了一下,看见不远处街旁有个卖雪花酪的小摊子。我心中一喜,赶忙叫住王明钊,说要请他先吃一杯雪花酪。不等他反应,我便已经跑到了摊子前,急匆匆对老板说:“要两杯雪花酪。”没等老板答话,我便已经把钱伸到了他面前。
当我把浇着鲜红色的蜂蜜酸梅汁,覆盖着可口的山楂片碎、花生碎和葡萄干的雪花酪递给边摇头边笑的王明钊之后,内心才稍稍舒缓了些。
王明钊最终没让我请他吃饭,回学校后他说自己一点也不饿便跑去教室上自习了,我只好独自回到了寝室。空荡荡的寝室里只有我一个人,安静地让我感觉很舒服——我到底是一个不喜欢热闹的人。
我去水房洗了脸,洗完后神清气爽,感觉眼前的世界都清晰了一层,好像世界也被清洗了一遍。回到寝室后我将脸盆在洗漱架上放好,将香皂盒放到脸盆正中,把毛巾叠好搭在盆沿上,这才心满意足地爬到窗户左侧的上铺上,展开折叠整齐的被子,重重躺倒下来。
我像一只猫那样长长伸了个懒腰,因为耳朵随之用力我能感觉到耳膜在“嗡嗡”作响,因为四肢在极力伸展我能听见关节处在“咯咯”作响。我像一条被无形的力朝两边拉拽的橡皮筋,以一种最快速的近乎暴力的方式将每颗细胞里的疲惫感都迸发出去了。伸过懒腰之后,我浑身舒坦无比,躺在松软的床上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躺在棉花糖般云朵上的小鸟,那泛黄的屋顶此刻也变成了流淌着天堂之光的蔚蓝天空。
躺了一会儿我反而越躺越精神,一点睡意也没有。于是我将枕头竖起垫在后面半躺着,想找点事做却又不知道该干啥,看来下次得像王明钊那样拿本书放在枕边了,无聊时可以翻翻。我眼睛东看西看,不出几秒便把简陋宿舍里每个人的铺位看了一遍。王明钊住在我的下铺,我俩铺头正对门立着一个大大的分格铁皮柜。柜门朝外,每人一格,里面锁着各自的私人物品。我的对床——也就是窗户右侧的上铺——住着商一铎。那上面铺着藏青色格子三件套,看上去价格不菲。商一铎下面那个被子叠得不成样子的床铺则是乔杉的。我盯着这个铺位看了一会,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这个铺位原本是我最先看上的。其实要说它有啥特殊之处我还真说不上来,估计是它的位置最显眼吧。一开寝室门,我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它,夕阳的余晖如一张金色的薄纱铺在床角,窗外的白桦树树叶“哗哗”作响,仿佛在鼓掌欢迎我的到来。我走到它旁边,将脸盆放到窗边的桌子上,指着它向门口抱着铺盖卷的父亲询问道:“这个怎么样?”
但父亲却摇了摇头。他瞅着靠窗的两个上铺对我说:“下铺太乱,你选个上铺吧。”
我犹豫了,顺着父亲的目光瞅了瞅那两个上铺,拿不定主意。我潜意识感觉上铺比较危险,又不是鸟类,住那么高,半夜摔下来咋办?此时一个有点尖利的男声在我耳边问道:“这个铺位有人吗?”
我扭头看见了一个留着分头的瘦小男生指着我看上的床铺,边喘气边对我笑。我见他的铺盖已经随手放到那个床铺上了,心里瞬间有种领土被侵犯的郁闷感,然而我嘴上却说:“没有。”
“太好了,我一进来就看上这个铺位了。”他已经兴奋地开始铺床了。
我的心被刺了一下——抢了我的床铺还挺得意的!我赌气看了父亲一眼,指着对面靠窗的上铺说:“就这个吧。”当时的想法是:即使住上铺,也不要住这个男生的上铺。
不过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却越来越喜欢这个由于赌气而选择的床铺。看看那三个下铺吧,简直成了公共沙发,要是自己住下铺,肯定会难以忍受的。此刻我躺在这个温暖的小窝中,看着整齐地贴着洁白的挂历纸的墙壁,越发佩服父亲的远见,越发为自己的正确选择感到庆幸。我带着这样的满足感,甜甜地滑入睡梦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