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兄弟阋墙(1 / 3)
在《创业录》中,故秦孝明帝俨然一位阴恪之主,外显贤仁,内实刚愎,继位之初即大力排挤老臣、重用新锐,让汉王担任宰辅分化相权,又让晋王统领禁军挟制诸将。孝明帝刻意疏远河西旧臣,才会挑选一位瀚海豪酋担任征南统帅。
南征之战中,神武帝几乎凭借一人之力倾覆南萧,独占灭国大功,在朝野内外获取极大声望,孝明帝却在江面被截断时指挥失措,未能及时出兵支援,留下不谙兵戎的名声。国史与《创业录》均记载,孝明帝将神武帝晋位宰相,名为封赏优待,实为褫夺军权、软禁洛京。另《创业录》记载,神武帝归镇后,孝明帝对其愈发忌惮,一面下嫁公主给元辎以示安抚,一面派人暗中查访河西,收罗罪证。
可惜,不等鸟尽弓藏,罗者已先一步陷入沮泽。
政吉三年早春,江南山越诸部勾结南萧残党发动叛乱,啸聚山林,攻城略地,晋王平叛不力,孝明帝遂派汉王率军南下协助伐叛。二王坐拥十余万兵马,一再损兵折将,历经数月征讨才勉强平定山越之乱。
晋王、汉王是同母兄弟,同为太武帝正妻所生,平日关系亲密,而孝明帝虽为长子却是侍婢所生,因太武帝嫡长子早逝而得以立储。晋王聪慧过人,精于政务,但深沉内敛,不受朝臣亲近,而汉王容貌俊美,深受太武帝宠爱,成年后却沉湎酒色、骄狂凶暴。兄弟二人性情迥异,却同样对庶长兄嗣位深感不满。
孝明帝治国平和,可耻于庶子出身,对待嫡出诸弟甚是刻薄。晋王在朝辅政时,屡因小谬而受重谴,对兄长不满愈重,渐生异心,图谋取而代之。山越之乱时,晋王为讨平叛军在江南疲于奔命,孝明帝却数度传敕斥责,言辞尖刻,丝毫不念手足之情,还多次治罪晋王属下将领,汉王在洛京时就常因行为不端受到责罚,带兵赴援江南后又与晋王一同饱受训斥,同样滋生异心。二王手握十余万平叛大军,众将又因苦战江南反遭治罪而忿忿不平,于是异心很快转化为乱心。
政吉三年四月廿五日,晋王、汉王班师至洛京南郊献俘,孝明帝亲临南郊校阅兵马。正当孝明帝准备传制赏赐有功将士时,二王麾下亲兵突然发难,杀尽护卫禁军,挟持孝明帝。兵变得手后,二王迅速控制洛京城,胁迫孝明帝下诏禅位于晋王。
晋王篡位后一面捕杀异己、软禁宗室,一面广植亲信、滥行赏赐,意图巩固皇位,孝明帝被谪封陈留郡王,监禁于殿中省。神武帝岳丈兼授业恩师——梁王杨茂,同时也是二王叔父,当时担任司空、中书令,久居中枢,为官清正,因孤身阻拦二王叛军被下狱,晋王忌惮其声望而不敢戕害。
晋王篡位后下诏封赏外镇诸将,可惜应者寥寥。二王公然窃国篡位,外镇诸将大多传檄声讨,表示拒不从逆,只是对孝明帝排挤老臣的前事依旧心怀愤慨,无人愿意率先出师讨逆。神武帝麾下兵马雄壮,本人更是凭灭国大功在诸将中享有极高威望,可他也只是拘押伪帝制使,再无其他作为。
招抚不成,晋王决心倚仗手中兵马次第讨平外镇诸将,但若想在大军出征时无后顾之忧,晋王还须清除一大隐患。
汉王生性残暴,废黜孝明帝后更加无所顾忌,驱使属下兵士四处掳掠百姓、抢劫府库,洛京城中哀鸿遍地,汉王本人甚至直闯宫禁,擅取御用器具、奸淫宫人、强纳孝明帝妃嫔。晋王起初为拉拢汉王,对其暴行听之任之,汉王行事愈发不轨,甚至闯入殿中省肆意折辱孝明帝。时日一久,晋王声名受汉王暴行连累日益败坏,屡次规劝也不见成效,兄弟二人渐生嫌隙。
汉王虽说顽劣,但在行军布阵上颇有天分,又曾统帅禁军,麾下兵将众多,故而晋王任命他为主帅统兵讨伐不臣诸镇。汉王却在此时提出以皇太弟名分出师,是在变相逼迫晋王承诺兄终弟即。晋王异常平静,不仅册封汉王为皇太弟,还在宫内设宴预祝他旗开得胜。
宴席上,汉王得意洋洋,与众将推杯换盏,气氛十分融洽。忽然,一名汉王部将趴倒在酒案上,旁人以为醉酒将他扶起,却发现他面色青紫、口鼻流血,已遭鸠杀。汉王大惊,四下张望,发现宴席主座上的晋王早已不知去向。汉王不负凶悍之名,当即率领亲随抽刀砍杀在场晋王部将,不等晋王兵马完成包围,已然突围而去。
关于下毒一事,国史闪烁其词,并未明言下毒者,《创业录》却未隐晦,直言下毒者正是神武帝长子元锱。元锱在神武帝还镇河西后留在洛京,虽形同质子,却仍受孝明帝优待。元锱机敏善辩、富有文采,在洛京城中左右逢源,人望陡增,汉王南下助讨山越时特意征召元锱为谘议参军。
元锱在洛京权贵间逢迎周旋,全然不是谋私,他始终在为父亲作远谋。二王谋逆时,元锱一面出谋划策,一面将详细情形密告河西,同时寻机挑拨二王关系,汉王请封皇太弟即出自元锱谋划。晋王动起杀心,在宴会上暗伏甲士,事到临头却生出妇人之仁,迟迟不愿下令动手。元锱探知详情后推波助澜,在席间毒杀汉王部将,成功引得兄弟阋墙、手足相残。
经历设宴鸠杀一事,兄弟二人彻底反目,率领麾下军队在洛京城展开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混战。
汉王军势强盛,晋王为避其锋芒率领属下兵马退入宫城据守,宗室、朝臣以及数万百姓也被裹挟入城,汉王则率大军围攻宫城。当时元锱身在汉王军中,《创业录》中收录了他在二王之乱中的见闻。
“汉王督军围之数匝,百道俱攻,鸣鼓吹唇,喧声震地,晋王携诸子登城,分御诸门。汉王攻既不克,乃隳民宅、筑长围以绝内外,又于宫城东、西起土山,驱迫士民,不限贵贱,乱加殴捶,疲羸者因杀以填山,号哭动地,旬日间,众至数万。宫中筑高橹以应之,晋王募弓手三千,厚衣袍铠,于上守御,矢下如雨,汉师皆蒙楯伏地,死伤甚众。会大雨,土山崩,晋师逾山而出,交兵城中,昼夜相攻,刻不与息。汉师退还长围,掘塞水道以困之,宫中久不得食,阴相啖尸。汉师多恶党,大索城中,稍不欲从,辄杀老弱、驱枷男妇。二王鏖战凡七十日,库藏皆罄,民户悉败,斗粟千钱,饿殍贮巷。诸军乏食,乃纵兵四掠,京畿十数县皆涂毒,焚荡殆尽。”
晋王连番突围均受挫于长围之下,只得困守宫城,虽在宫中掘井汲水,但粮草耗竭,宫中军民成批饿死,无力再守城。汉王军队挖掘地道摧垮宫城西垣,一举攻破宫城。
晋王兵败被俘,请求速死却被砍断手足、挖眼刮舌,流血至尽而死,死后尸骸被斩首剖腹,高悬示众,几个儿子一同被烹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