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风伴雪寒鸦飞天尽,窗间月南北两相思(1 / 8)
东风吹,杏花飞,淅淅沥沥悠悠雨,男种女炊,翁婆笑相对。
南风吹,荷花累,窸窸窣窣嘁嘁声,男耕女织,翁婿地里回。
西风吹,桂花垂,冷冷清清寂寂时,草舍檐下,寂寞透闺帷。
北风吹,梅花碎。纷纷扬扬皑皑雪,城门楼上,几点离人泪。
(本章所有诗词注解见章节末尾。
桓正清站在这冬月初雪的城楼上回想三个月前的秋收,今年的年成很好,那时候梅世伯一家除了梅世伯他儿媳刚怀上孩子一个月不方便之外都来地里帮忙了,当然,之后他们一家也去梅世伯家地里帮忙了。秋收结束之后两家人一起吃了顿饭,不是为了庆祝丰收,而是为了给他送行,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顿饭过后再想凑齐这一桌可能要几年之后了,因为他要恢复兵役了。
军户,这两个字就像是一个诅咒一样笼罩在他桓家的头上,家族内男丁但凡年满十五就要充军,而且父死子替,兄亡弟代,世代相袭,除非考上功名,不然他们永远也无法从这个诅咒中逃出去,但他桓家是远迁来的军户,都没有安家到卫所,哪里来的书读?所以考上功名大多只是痴人说梦罢了。当然,别的路也有:逃。
但逃了也可能会被勾补回去,所以他桓家也算是认命了,卫所包括卫城和屯种所,他桓家既不住卫城也不再屯种所,却还是没想过逃走。
在他十五岁时,他父亲在营为正军,随时都可能受调遣出征,他大哥随父到营做守城军士,而他则留在家里屯种,十七岁时,他去换了他哥。到了他十九岁又去换了他父亲,也正是这一换,让他免遭了那场大火。
后来知县大人差人通知了他回家,说帮他把三年的在营正军改成了在家屯种,让他回去侍奉他母亲,加上三年守孝就是六年,也算是暂免了兵役。而现在他也已经娶妻生子了,虽说这六年不入军伍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但生离死别哪一个不是剜心之痛?他不知道等他回去的时候两个儿子是不是已经会说话了,不知道那时候他母亲身体如何,不知道这么长的时间他妻子要如何熬过来,不知道这么长的时候他岳父一人又增添多少劳苦。
什么时候能回去?
要是他住卫所守卫城,两年之内就能回去,但他不是。他父兄死于火灾,祖父死于剿匪,曾祖父死在修水渠的路上,其余的宗族要么娶不到媳妇,要么还没能留下个血脉就先一步撒手人寰,他这一支就是桓家远迁到泸州卫后剩下的最后一支了。他原想的是秋收之后回来人通知他回卫所守卫城,但这次却被派到了隆昌守城。他到了隆昌后才知道是因为出兵剿匪导致守城军备不足才征他来的。隆昌在沥县之北,沥县又在风允山之北,风允山又在卫所之北,他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但他已经很幸运了,如此年纪就娶妻生子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甚至是祖上所有人都不敢想的事情,他做到了,而且老丈人的陈家曾经还是乡里望族,纵使现在落寞到只剩下父女二人,但家中藏书还是有的。既然他都完成了祖上几百年都没做到的事情,为何不再渴求更进一步呢?所以他和他岳父提了不再遵循原来辈分起名的事。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他也做了,虽然名字是陈秋昱起的,但决定是他下的,他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也被束缚在命运这个看似无形却有形的牢笼之中,至于这两个儿子,以后谁去考个功名?军户每家只能有一个人参加科举,这碗水要如何端平?尽人事,听天命吧。
对于剿匪,他是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他很怕自己被派去剿匪,若是让他去剿匪的且话不说他是否能活着回来,就只说盘费,今年丰收的粮食可能要卖个大半才能凑上,所幸只是让他来守城,只卖了两成,再加上三成税粮,家里还能剩下一半,不错了。
他微微抬头看着天,愣神间他伸出左手掌心向上接着雪花,大雪纷飞,很快他手上便覆盖上了一层不薄也不算多厚的雪。
他手轻轻一捏,手中的雪便成了一团,这时他轻轻一笑。而等他把手一张开,手中那本已成团的雪却又迅速散开。
飞雪不解离人泪,聚散只作寻常,空相对。
“唉。”这轻声一叹,叹沧海桑田,人事易变;叹山高路远,家人难见;叹从征道险,死生皆茫然。
“正清,这后面还长着呢,这么快就想你娘了?”他这一声叹息已经很轻了,但还是被人听见了,话者在他的右边。
“当然想,还想媳妇,想儿子。”说这话时他嘴角带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