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逃出并州（1 / 3）

一路上周临福为了让人信服，无数次声泪俱下地诉说一个又一个离奇的谎言。姐弟三人来自邓州边上的蝶庄。三人出门寻水时，那里爆发了疫情，一夜之间庄上的人都死光了，只剩下他们。他们庄上有一个规矩，若不能落叶归根，便永远地到达不到彼岸，只能以孤魂野鬼的形态游荡人间。

周临福边说边直掉眼泪，即便是铁石心肠的人瞧了也会动容。雨天里，三人难以赶路，便在破瓦房里休息，如今这样的空屋破房比比皆是。

破屋里，来了二位凶神恶煞避雨人，他们都带着刀，围住周临福他们的火堆坐下取暖，双眼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周临福与阿忠还是他们的棺材。周临福照例给他们讲姐弟三人的悲惨故事。那两人装作同情两兄弟，其中一位拿出带着异香的肉干干粮，邀请两人同食，周临福一边压着腹中翻滚作呕的酸水，一边夸赞这肉干炮制得真好。

阿忠面不改色地接过放入嘴中咀嚼，周临福以遁尿之名逃入雨中，来到无人的地方，扶着断墙惭愧地呕吐不止，呕吐物随着污水下游翻滚勾连着无数的尸体。

夜里周临福拉着阿忠缩在棺材边上与苏从亭同眠，提醒阿忠要警觉，她害怕这两人夜里会谋财害命，把他们两人也做成肉干。果然不出所料，夜里带刀人起身准备下手时，被提前埋伏的阿忠用一根麻绳绞断了一人脖子，又用刀砍下了另一人的头颅。望着血迹，周临福收起眼中的恐慌，拍了拍阿忠的肩膀，“谢谢。”

“不客气。”阿忠答。他从死人的身上，搜到了两把匕首，一把自己留着，另一把递给了周临福。他用坚定的眼神告诉周临福，你得学会杀人。

躺着棺材里苏从亭洞悉外面所发生的一切，他只是不解这怕血怕成这样的人，为何想要当大将军？

三人过官道时，官兵通常听闻是染病的死人，闻到棺材里透上来的腐烂恶臭，大多数都会立即放行。也有行事缜密的人要开棺验尸，见棺材里是具女尸，浮白的面下透着紫黑，像极了尸斑。赶紧让人快滚。谁也不会上前再探鼻息。

直到快出并州时，有一位谨慎的长官，非得让尸体就地火化，否则以扰乱治安的罪名处罚两人。任是周临福把故事讲得再动听，这位长官也无动于衷。眼见棺材就要被拉走了，周临福在地上抱着长官的大腿声泪俱下地哀嚎。

“你胆敢再哭一声，就随你们兄长一起下地狱。”那长官呵斥道，阿忠连忙拉开周临福。一位好心的路人劝慰她，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她与姐姐的缘分已尽。周临福急了，棺材中可是个活人啊！大雨倾下，洗刷着她满脸的惊慌。她跪步上前又求长官让她送姐姐一程。那长官看她情真意切，竟哀叹一声同意了。

周临福抹了一把脸的雨水，急忙追上了棺材，阿忠也随之跟上。到了乱葬岗，无字的墓碑，如春日的秧苗一片一片地排列，有些来不及埋土的腐烂尸体半掩在杂丛里，白骨、腐肉随处可见。到处是冒着血腥的污水泡沫，那股绝望的气息，令人生不如死。

雨还在下，木材都湿透了，火难以点燃。周临福把负责此事的衙役请到一旁，拿出两片金子贿赂衙役。冒着被揭穿身份的风险，谄媚的透露可以给得更多，引起了衙役贪婪之心，刚伸手要剥周临福衣物，周临福趁机拔出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捅伤了衙役，阿忠在衙役的脖颈上补上了一刀。

那晚苏从亭摸着她冰凉且颤抖的十指，接过碗咀嚼着苦涩的烂叶树根。两人相依而眠，听着两人彼此的心跳声，都感到很陌生，但很安心。

苏从亭轻轻地拍着周临福颤抖的背，直到她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下来，进入了梦乡。夜里，她总是睡得不安稳。他感觉她的梦中是另一个更残酷的世道。没一会儿又嘤嘤地哭了，叫着师父。有时会惊叫连连，有时会泪流不止。他只能叫醒她，擦去她的眼泪。他也曾问起她的梦境，她总是以记不得来搪塞他。

他第一次对权力以外的事物产生了好奇。

为了回到江陵，棺材穿过厮杀的战场，也驶过寂静的田野，听过群鸟振翅，也闻过百花芬芳，在豪华客栈里歇息过，也曾无数次的露宿街头。不管外面的场景如何变幻，这辆板车似乎能一直在前行，终有一天它不动了，散架了，把棺材也摔烂了。

阿忠完成了使命，不愿再与他们同行了，他也要回家找寻自己的家人了，她分了他一半豆豆。两人感激彼此的付出，相拥道别。

周临福只能替苏从亭洗去那可笑的妆化，独自牵起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