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3)(1 / 4)
山塬被金色秋阳普照。
场院上家义抡起他用羊皮绳和柳木杆制成的梿枷,将晒好干燥的荞麦杆打得发出‘哧,哧’地声响,黑色的荞麦头迸跳着从杆上分离。
丝麦在家义身后赶紧扬起木杈挑走荞杆,用扫把再掠去一层荞衣。她的肩膀一斜一斜地,柔美的身体在晃动。她今儿个感觉到梿枷落地的声音和荞麦籽迸溅的时样都特别真实。她有一种满足感已蕴藏在心中。
这一切甜丝丝的感觉,伴随着秋风如约而至。一阵小北风又吹来,家义转着身子调整方向用木锨向空中扬着荞粒,屑枝瘪颗飘落一边。家义嘴里快活地“噢噢”着。
“看把你高兴地!”弯腰低头掠着荞衣皮的丝麦顾不上拍打满身的麦土对他说。
“我给你唱个放羊人的那个‘粪蛋蛋蜜罐罐’的山花儿。”家义笑着说。
正在用簸箕簸麦粒的丝麦哈哈大笑,笑得头巾上的土都落了下来。——他俩今天是快乐地。这是他俩从陕甘碾转到垴尔沟以来,迄今少有的快乐时光。
天麻时丝麦已经把荞面片做好了端在碾盘上。丝麦做的简单:盐水和了个荞麦面团用刀削片和秋白菜菠菜丢在锅里,舀在浆水碗里滴几滴熟清油。
家义吃了两碗凝神望着对面山洼上隐绰绰的几个灰影子叹了口气。这个神情被丝麦看到说:“吃得咋不高兴了,我在给你打两个鸡蛋去。”
家义说:“臭蒿子籽已经把垴儿沟几个人胀死了,还要捋着吃。那东西一煮到肚子里就像驴胶一样胀成个硬团,天再一凉用擀杖都擀不下去;辣辣、红根、水萝卜、野韮挖光尽了,山皮皮都挖烂疮了。”
丝麦抬头望了望窑背上光秃秃的面梨子树也叹了口气:“每家给一升荞麦吧!剩下的哪天给县衙缴还租子去,欠的迟早要还。”她收拾着碾盘上的碗随口说了句“宁给穷人一斗,不给富人一口。”
——其实她现在也是穷人,但也是个富人:比起那些锦衣玉食衣食无忧之人,她是个穷得不能再穷的穷人;比起恼儿沟刚安置来的家徒四壁没碗吃饭的饥民,她是个富人;还有她还不知道家义藏有一疙瘩黑财。她更是个富人。
家义不让丝麦知道他藏钱的原因——就是在这个人命不值钱的乱世中怕给她带来意外之灾。丝麦知道越少对她越好。
鸭儿嘴赵里长的家门口传来一阵争吵声。
后洼缴还放贷粮种的张焕才黄脸变成了红脸。他细黄的眉毛豆圆的眼睛,本来和鼻子的间距拉得大,因为两条毛线口袋的争嚷,他的五官越疏散了,长棒棒脸上也冒着汗气。
说他远路上来缴了赈粮还了息粮,口袋总得拿回去吧!
收粮的人鼻子都气歪了,说他长只么大从来没见过只么烂怂的人,你缴的荞麦籽瘪皮干本来都不收,还有脸要口袋!乃赈粮给你用驴驮到家,我们咋把口袋没腾了拿回来!
张焕才说你来时驮了两袋我给你还了三袋咋不说,你不给就找县老爷说理去。
粮簿听了这歪脖子申公豹的理,气得嘴都斜了,手抖着说:“提督来了都一个狗球样,奏是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