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1 / 3)
——确实,今儿个湊巧得很。与此同时后洼的兰香,张焕才从鸭儿嘴买来的小老婆也躺在土炕上生娃娃。一个满脸皱纹,胎里带发闭着细眼,半空里蹬着腿的女婴,被后洼的丁婶提在手里,拍了半天屁股,屁股都拍得紫黑了,就是不啼不哭,不见嚎声。
丁婶还从来还没遇过娃娃离了娘肚子,光动弹不嚎叫的怪事,急得跪在炕沿上的她,下了炕掀开窑门帘子喊:“金宝!金宝!”
金宝是焕才大老婆杨氏生得,已六岁了,和家义的儿子易祥同岁。金宝在院子里蹲着,用个麦杆杆挑着爬浮在一片杏树叶子上的蚂蚁玩耍,正沉浸时,听见丁婶心急火燎地喊,他拿起金黄黄的麦杆杆小跑到北旁个的偏窑里:“妈!我丁婶喊你着呢!”
窑里跪在蒲草团上的杨氏双手合着,正拜一樽铮亮的白瓷拂柳观世音菩萨,金宝又说了几遍,杨氏置若罔闻,她连头都没回一下。
金宝拿着麦杆杆又蹲在院子里继续挑拨着树叶上的蚂蚁。
女婴的脸憋胀得越紫了。微弱的兰香这时喘着粗气说:“丁婶把我箱子底下的包裹拿出来……油灯点上端来……赶紧!”丁婶用火镰把油灯点着后,兰香从包裹里取出一杆对节木制成的铜嘴大烟杆,又在枕头下席底里,揣出一小块粘黑的东西,捏成个丸塞进烟杆上的烟斗里,她挣扎着从热炕上,身下铺着一堆滚烫的干黄土里侧起身叼上烟嘴,把它对着油灯猛咂了几口。
她叫丁婶把娃抱到她脸跟前,兰香一嘴烟朝婴儿脸上喷了过去。“哇”的一声,女婴睁开了眼,嚎圆了,啼哭声飞出窑顶,飘向山沟。连崖背上领着人收大烟的张焕才都听到了。
——兰香这一手丁婶学会了,接生的名气和潘婆婆一样大了。海喇都方圆女人养下不会嚎的娃娃,喷一嘴大烟立马啼哭。
——兰香用大烟喷得法子是人被逼急了胡乱操作的,她是这样想得:她怀娃娃时吃过大烟,娃娃大人血气相通,娃娃可能在娘肚子里就中了烟毒,也有瘾了,离开娘肚子还不先沾一口醒个神,再嚎出来……
焕才手里端着采烟膏子的铁罐罐,在崖背上展着头向下喊:“金宝,金宝,你岁妈养咧个撒?”
院子里耍蚂蚁的金宝头都不抬地说:“养了个狗!”
焕才说:“你妈个皮,看大哈来咋熟你皮子。”
丁婶掀开窑门帘:“带花的,大千金一个。”
——在那个时代生了男孩叫男丁,称添丁,所以叫带把的;生了女孩叫添口,叫带花的。
焕才咕嚷了一句:“搭跌的货。”头缩进身腔又提着铁罐收大烟膏去了。他的认知中,女娃是“赔钱货”就是生下来一个张嘴要吃饭的,白养活几年让人领走的,给婆婆家效劳的,自家得不上计的人。
焕才请的烟客子是叫花马池,盐池那个地儿来的人,那儿盛产苦盐,盐碱地种不了罂粟。每年夏秋之际大烟成熟时,他们来海喇都是专门收割大烟的。
每人手拿着一枚用铁丝砸就的小刀片,怀里腰带上绑着一个小铁罐儿。早上的时候,从烟田里一路过去,用刀片在大烟的骨朵头上划割一整圈,白色乳状汁液渗出来浸在花苞胴上。下午时分,那乳白色汁液渐渐凝固成黑褐色烟浆,再用刀片再收刮到怀中的烟罐子里。
——清朝种大烟,当时是为了缓解财政困难征税,鸦片种植是合法化的。
“弃田之半以种罂粟”的结果是:发生了人无粮吃,闹年馑造反,以至于晚清哀鸿遍野的惨象。
鸦片最初只是大清朝贵族的奢侈品,他们以能吸食鸦片为荣。有一杆镶金贴银雕花考究的烟枪,那身份都是尊贵的。
咸丰帝为了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亲自为鸦片赐名“益寿如意膏。”
大清最后的时光里,上至皇帝妃嫔,下到贩夫走卒,男女老少,把吸鸦片成了一种时尚,一种礼节,甚至形成了独特的鸦片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