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习惯时间仿佛静止的等待(1 / 2)
入夜,方凌和往常一样,研读了一会那本名为《物源》的小册子,周身被那种淡淡的绿光包裹,当他读到“神识如弦,弹则延展------”时,忽感到神识游离了出去,他看到低眉垂目的自己,看到屋外的星空,看到青牛和他无声的对视。黑漆漆的夜色中,远处的山川成了一条墨线,天地间,突然出现白色如丝如缕般的印迹,那印迹中仿佛蕴含着无限的生机与磅礴的力量,那是大地在滋养万物吗,那是隐在月夜中的天地精华吗?他清晰地感受到天地间“五行”的气息,扑面而来,形成实质般的轨迹向他汇集,然而,聚到他身上,却又消于无形,空荡荡的,他不知道那些气息去了哪里。他思索了一会,便不再去想。他的神识再次扩散,看到种子破土而出,长出幼嫩的芽,花儿展开叶瓣,吐出花蕊怒放,星空中的云层变幻各种图案,如丝般的水气渐渐凝成一颗颗晶莹的露珠,又尽数散向无尽的夜空,苍茫的大地在沉浮,突然间天地变成无尽的火域,一切都变得沸腾起来,一切都变得干裂起来,山石变成了齑粉,植株失去最后一滴水份,爆成一团团闪着火星的雾,天地间的水,气化了,江河都成了刻入大地的沟壑,大地深处开始流出的橙色的岩,填满了沟壑,炎热的风暴动荡不息,天地无间,成了一个整体。那气化的水,在远离火域之后,终于液化,最终固化,漫天的雪落了下来,冰雪把大地的奔腾凝成一幅幅狰狞的画面------。方凌朦胧地一遍感受着那种汇聚,朦胧地看着那周而复始的变化。他在这种状态中入睡。
清晨,他在一缕阳光中醒来,感觉到今天的他不是昨日的他,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同,只感到通体舒畅。他饮了一瓢清水,就在屋中静等朱氏兄妹到来。青牛站在棚外,悠闲地甩着尾巴,偶尔侧过头来看向这边。
直到日上三竿,屋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张运敬领着两个小厮撞了进来,阴阳怪气地说道:“小凌子,朱家老爷有请!”那两个小厮鼻眼朝天,摆开的阵势,就有点显摆了,好像平日里狗仗人势欺凌别人惯了。方凌性情温良,若超出他的承受,抗争是会的,但逃脱的事他干不出来,再说了,他自幼寄篱朱家,干嘛要逃?
方凌不知道张运敬说的朱家老爷是朱洪鼎,还是朱世文。看这阵势,显然是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与他有关,问了一句:“有什么事吗?”
张运敬讥笑道:“有什么事,我们做下人的哪里知晓?不过呢,想来你心里应当明镜似的,就不要问我们了。”
方凌也懒得再和他说辞,跟着他们出了偏院,沿着繁花锦簇的青石小径,来到主院,转过一道刻着篆体字的影壁,一座白玉石桥连着一条风雨走廊,桥下绿荷白莲,流水映人,廊间梅兰竹菊缕空雕花,远处的楼台亭阁披着一层如烟般的水气。两个女仆在打理花木,有一个孩童睡在花丛之中,醒来时惊起一片蝶舞。有一瞬间,方凌有一种错觉,仿佛看到养母面带慈祥的笑容躬腰浇灌花草,看到幼年时的自己坐在花丛中。
或是朱家后园是他较为熟悉的地方,当走到那棵大榕树下,看着那一片枝繁叶茂的浓绿,神识就不由自主地延展到后园中,院墙那边的学堂大门敞开,那位杨姓老先生坐在教案前双手交叉缩在袖间,垂着头像是睡着了,因为上了年纪,嘴角一侧流出了浑浊的涎水。六七个朱家子弟伏在案前习帖,坐在最后面的两个,在桌下偷偷传递一个物件。忽然,其中一个躬着腰跳了起来,又蹑手蹑脚伏在地上,像要逮住什么,沿着墙根一路追着爬出学堂。另一个垂头丧气地坐着没动,手中拿着一个拳头大小的竹编的蛐蛐罐。那位坐在案前偷睡的杨姓老先生,听到了动静,睁开眼,这才发现少了一个学生,用袖子抹了一下嘴角,整了一下衣冠,拎起戒尺追出学堂,摆出了一副师德满满的模样。
方凌的神识越过榕树,越过学堂,感应到左前方的那个院子里有他熟悉的气息。一座屋檐飞挑的楼阁中,他看到朱锦杰和妹妹站在大厅中,朱紫珊眼中噙着泪水,朱锦杰脸色通红,带着一种倔强,张口欲要争辩,被他们的父亲朱世武神色黯然地拦了下来。朱锦泰、朱锦山兄弟俩则一脸嘲笑,身着紫袍的朱世文,面色温和地品着茶。堂正中坐着一位神情严肃须发花白的黑衣老人,身旁的案上摆着一个燃着醺香的紫铜小鼎。老人微垂眼睑,突然间抬眼看向屋外的天空,眼中闪过一丝警觉。
方凌的神识与老人的目光相遇,空气骤然变得浓稠起来,阳光依然明媚,但明亮的天空,仿佛暗了几分。朱家后园外的那棵榕树,枝叶摇摆,飘然落下几片树叶,一只栖息在榕树上的画眉鸟飞出窝巢,在空中盘旋了一圈,落回树梢,站在一个枝头上摇曳着轻灵的身姿。
方凌不是有意探识什么,觉得自己这种好奇的无心之举,实在是有失礼貌,只是识海像落入一片沼泽,想收回神识却感到有些艰难。
那位老人的目光冷飕飕的,让他感到很不舒服,他也不习惯被这样盯着。于是就有了一些情绪,他轻弹“神弦”,识海中亮起一片耀眼的光华,把那一束冰冷的目光震散,空气流动了起来,带着栀子花的芳香,天空恢复了绿意的清新。
那束被震散的目光,带着一种惊诧,再次凝聚时,方凌的神识已越过那座楼阁,触向更远的地方,把那束初凝起来的目光抛在了后面。再往前去,他看到前方有无数交织的光线,像网一样笼罩在朱家上空。这时候的他,根本就不知道那是防御性阵法,但他看见了,就像在山间捡柴时,看见前方有树枝和长着锯齿的蔓藤,他会绕开。他的神识轻易地穿过那些光网,没有触发阵法。方凌的神识离开朱家,越过那座山,然后就自主地消散于无形。在那一瞬间,天地变得异常通透起来,而且不再有任何的方位。
方凌跟着张运敬三人来到那座三层的楼阁前,那两个小厮驻足在门槛外,张运敬进到里,上前两步禀报一声,便退到一旁。六扇紫檀雕花木门,堂间敞亮。正堂上的老人好像没看到两人进来,目光仍凝望门外的天空。先前他的神识被震散那一刻,身体不易察觉地轻晃了一下,但这个细微的动作仍落在了朱世文的眼中,他循着父亲的目光望向外面,自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就用目光询问父亲,对方是何来路。
朱洪鼎不动声色地传音道:“只是路过罢了。”朱世文见父亲这般说辞,他不是没经历过事情的人,就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