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琼楼玉宇（二）（1 / 2）

苏洵踩着玉阶上至二楼，迎面而来的开阔空间使他的眼睛与脑子一时产生了分离感。

书乃贵重之物，从来被好生安放在柜台之后，有小厮专门侍候。客人但有所需，也由小厮郑重代取。然这所谓学问斋，却是四处游走着许多书生文人，见了心喜书册，随意自书架上抽取浏览。又有那畅销的书册大咧咧地摆在入口一大台面上。

各个书架间人来人往，也是奇了，纵使店内灯光明亮舒适，也比不得白日里有天光可鉴。怎的还有这么多人呢？

于这书斋北侧有一所谓“期刊角”，一细长桌案前，也不管老中青……少，皆在列队等候。这所以加了“少”，可不就是他那轼儿也赫然在列嘛。他苏大文士略略一品“期刊”二字，便解其中含义。遂摇摇头，古来圣贤无不是呕心沥血，倾毕生之所学所感，这才落笔成书。若无长久积淀，怎么有千古绝学与大道精髓。今人连细思都来不及，就随性写来，再分期出版，哪会有什么好文好字？真是商人伎俩，哄人钱财，做些浅薄思想。吾那小子竟也想看起这类杂书了？待我将他揪出来，回家再好生教训。

刚想上前，只见那处有五个青衣店员鱼贯而出，手中捧着许多书册。听为首一人说道：“感谢诸位对石头记连载话本的大力支持。本店日夜赶印，已将第七期印制完成，紧接上一回，本期首回便是‘林黛玉重建桃花社史湘云偶填柳絮词’”。此话一出，人群哗然。嘈杂间，听到有人说：“听到没，黛玉出场了，可是想煞我也”。另一人接口说：“可不是，那降珠仙子，何尝不是我的梦中之人。可惜这号牌已放完，我恐怕要待友人看过，再借来手抄了。”

又听有人高声道：“几位才学之士，如何对队序之礼都不遵守。岂不是坏了自家名声？”原来是这队伍中部有几人似是预插队。被众人一看，加上有那脾气高的人数落了几句，几人只好怏怏地退回到队尾去了。此时，苏大文人也不由得好奇起来，见儿子排得靠前，心想不如顺其自然，我倒要看看是何等奇书，赢得大家如此追捧。

“岂是绣绒残吐，卷起半帘香雾，纤手自拈来，空使鹃啼燕妒。且住，且住！莫使春光别去。”

手拈胡须，苏大文人翻开从儿子手里拿来的石头记期刊第七期，所见头一段文字，便是这如梦令的填词。本来正自享受品味中，余光瞥见麟儿眼巴巴看着自己，所以忍下继续赞许点头的动作，心虚的说：“吾儿，且让为父先替你把关，若是内容粗陋，你不看也罢。”谁知小苏嘴一撅，马上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老爹立马投降，将书交还。想来自己回去慢慢看就是，与自家小娃儿抢个什么。嘱咐一句别乱跑，自己一头扎进书山文海间。

这书坊中竟未寻到那四书五经中的一页纸片，不过也算别有洞天。便说这人流最密的一处，书架侧面的统一制式卡槽中插着木牌，上书“海外读物”。这位苏大文人想来便知此处收藏，应是舶来的学问。几个健步蹿至近前，于那时不时阻挡视线的人头间仔细查看。“西亚与北非文明”这一栅格间放着《古埃及史》、《法老与神话》、《木乃伊》、《汉莫拉比法典与古代法》、《楔形文字》、《巴比伦国据考》；第二个栅格中，上注“古希腊与罗马文明”字样，书名颇为怪异，诸如《伊利亚特》、《西人之理想国》、《埃涅阿斯纪》、《哲学书信》、《古哲人对话录》、《沉思录》等。书名怪异，略略浏览。没成想译文水准颇高，言辞流畅优美，而其中哲思与我中原迥异，但似乎亦有大同之处。只是有些海外文明却是从未听闻过的。若说是杜撰，谁能杜撰出如此磅礴的文字海，我算他是个鬼才。心中疑惑，那自然是要拿回家细致研读考据的。苏大文士扶着一小购物车，一册册往里面摞。兀自不觉中，已是弄得满仓满谷。再看这位平日里温文尔雅、风轻云淡的神情全无，那嘴角都快咧到耳朵跟子上去了。这原因嘛，与许多爱书之人一样，在反复查看了封底的定价，又反复询问店员那定价是否当真。最后终于相信，那些装帧精美的书，当真是菘菜价。看看周边的这些人，活像超市搞特价鸡蛋发售时的大爷大妈，买鸡蛋同买书一理，不搞限购都不成的。

苏洵听完了店员所述的限购要求，不禁唏嘘。每人一次可够书量，只限这台特制小车所能盛放。有人说了，往高处码不就成了！那边就要问问结账处的限高栏了。同时，为方便购物客人自行比量，每台推车上又设一特别量尺，其实就是一根系在车身上的软绳。将绳子拉直后，数量不超过绳子范围，便可任意选购，超出了，便要放归店内。据说这是为了给他人一个公平购买的机会。后来，还因此诞生一特殊职业，有社会上的闲散人，专门扮成书生模样来代购丛书，以从中牟利。

怎么一下子冒出来这许多便宜图书出来的呢？

想必看官们也猜得到，这些皆是本店的三大股东之一的王娘子所出。她在小六子的资料库里网罗了一圈，又请ai帮忙，将十世纪及此前全球的知识财富统统做以汉化处理。汉化后的底稿就交给三姑娘岛上的印字坊。改良后的活字印刷术与滚刷油印技术的双管齐下，生产效率提升何止十倍。但是，随着书坊名气扩散，加上书价委实便宜。钱塘聚集的文士扎堆，加上愈发聚集。印得虽快，奈何需求增长更快。岛上印坊的产能已经逐渐跟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