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梦未觉(1 / 1)
师傅的“定心丸”还是不够,李青葫被仰卧起坐折磨的苦不堪言,这不仅是对身体的打磨,更是对精神面貌的矫正。村长为防止他懈怠,又在框外围了一圈荆棘栅栏,待一个时辰后自会为他解脱。而山那头的巨骨村一如既往地将青葫当作茶余饭后的调侃对象,只不过现在还加上了老村长,冠了个“逃避村子建设,遗臭万年”的罪名。那头的人对村长与青葫的不告而别没有丝毫诧异,就好像这两人可有可无。而青葫也只觉为爹爹下葬后,那里的人多嘴杂与贫瘠不值得他留恋,在修道上的步子迈得更加坚定。
忽地,青葫耳边如春雷炸响,如雷的鼾声在藤椅那边震天动地。他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耷拉下来,背部脱力硬生生扎在满地木刺之上,血肉模糊,但仍为醒来。下一瞬,李青葫脚下踏着的是一段不长的青石路,四周以漆黑作墙,他刚想说为何伸手不见五指,却发现抬手触壁。十余丈外,杵着一栋竹质阁楼,昏黄的些许微光透过窗纸。不得不说,少年心理承受能力着实强大,自我安慰道:“一定是师傅担心我中暑,引我来这好去处。”于是三步并做两步,大步朝前,到台阶前方才站住。一扇青绿的竹门上悬着一副牌匾,是上好的檀木所做。上边镂空雕字,是“梦轩”二字。
站了不久,伴着“吱——”的声响,竹门缓缓推开,一位清瘦老头打量着李青葫,说道:“真是好多年没人过来这梦轩了,你还要在这待上个几日,你不妨唤我‘呼噜先生’。”与此同时老人拇指对着屋内,“一楼靠左那间是你的。”李青葫一副了然于胸的姿态,问道:“这么说,我师父让我来梦里修炼,那您是我师傅叫来的?我这几日就住这?我练功不会耽搁吧?”老人平静答道:“算是吧,等你下次出去就能见到他,想练功你房间就可以。”说罢,老人转身走上二楼,关上了房门,头还不住摆动,自顾叹到:“这个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李青葫跟在后边,在楼梯处分别,左转便找到了自己那间屋。小巧的竹门上镶上一块古铜色的牌匾:竹里馆。青葫轻手轻脚推开门,发现里边陈设简单,但却一尘不染。一张小床以及干净整齐的被褥,一张书桌上还陈列着几本泛黄的旧书,看上去像秘笈,床边还摆着一副痰盂以备不时之需。这小小屋舍让李青葫感到莫名温馨,脚底倏忽有森森白气弥散,李青葫只顾观察室内,并未察觉。
他认为自己牢牢把握师傅的“一番苦心”,放他来这般清净之地一定是为了修心,明证己心,终为大道。就在徒弟感念师傅通情达理之际,藤椅上的师傅像是嗅到了浓烈的血腥味,猛然惊醒。身形一掠,一掌将那些荆棘拍飞,赶忙扶起倒在血泊中彻底昏睡的李青葫。村长一把鼻涕一把泪,四方的手掌里外都是茧子,向那皮开肉绽的后背轻轻抚去,掌心蹦出一只只七彩的小猿猴,先是帮着拔出倒刺,再是嘻嘻哈哈跃入伤口之中。深可见骨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不消片刻,千疮百孔复归平整。村长望着气若游丝的徒儿,哭哭啼啼:“都是师傅的不是啊,我怎么就会睡着了,两千多年了,当惯了人,我都忘了自己原本是那呼噜梦华猿了,咿呀——!好徒儿,好孩儿,你可千万别叫那梦耗死了啊!”而后,老师傅急忙掏出那揣了几日的黄皮麻袋,掂了一掂,“嗯,是馋嘴,准备那么多桃花都吃了干净,那既然我于你有恩,我这徒弟也要你救了,我这徒儿还跟你是一个名儿呢。”他伸手去摸,袋内只剩一只吃饱喝足的怪大葫芦。随后他拎起一声不吭但明显宽了一圈的大葫芦,冲着面色如霜的李青葫眉心处一指,葫芦在空中不断缩小,直至飞入青葫毛孔内消失不见。师傅紧接着大喝一声:“我这徒弟与你这先天阴晦之物都能投缘,我也就把他托付给你,你俩一体同心,好好护住他的神龛,将来载住他的道。”
不知不觉间,葫芦蛮横占据了整处眉心神龛,肆无忌惮地开枝散叶,葫芦藤疯狂生长,茂密的藤蔓裹满了这方小阁子似的窍穴,其上开出千朵万朵白花。大葫芦吊在阁中,底部摹印的桃花意境渐渐褪去,同时皑皑地面只起桃花,不见桃树。青葫的神龛和所有人都不像,他的神龛就像是用一堆白骨堆砌,阴暗潮湿,破败空荡,死气沉沉。但现在,这里青红相接,拼凑起来的春光压倒了十七年不变的浑白。师父膝上的徒儿身上光华流转,接着泛起迷蒙的白雾。师父舒心一笑,:“应是好了,应是好了,这样撑死了也只是神魂重伤,不至于泯灭,要我这徒儿自己能出来最好,免得我将来多费口舌。”来龙去脉,只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