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书（1 / 1）

李青葫全然不知外面发生的一切，放空心神，躺在床上翻阅这几本原在桌上蒙尘的古籍。这几本书无名无姓，且字迹潦草，只能勉强辨认，应是某人随手记录的感悟心得。李青葫的目光忽然落在最薄的一本上，随后沉浸其中。这本书贵在文字虽少但大胆新奇，其中一段极有意思：世间修行者所向道路不尽相同，甚至能说大相径庭，各方大能对境界划分各执一词的行为实在令人费解。依老夫拙见，还不如将就各论各的，境随心定，俗言还是雅言又有何区分？实力高低深浅不在嘴上，走到哪步谁还没有点自知之明?老夫也不敢说能与各方大能论个高低，只是自认小划的两条分水岭实在重要，真算是没白活两千年。这第一条分水岭，应称为“十人境”——试想世俗王朝多少超群武夫，哪一个敢说公平之下，一人可独挡十人？能撂倒五六个都可称武神了，更遑论十人。那些个稗官野史不学无术，夸夸其谈，诸如“一剑曾当百万师”之类的笑话不胜枚举。毋需赘言，只要不是投机取巧，赤手空拳对赤手空拳，真刀真枪碰真刀真枪，一人能赢十人，哪怕是险胜，也绝对是迈过普通人的门槛，走上了修行一途。当然，仙家子弟就不谈了，这些天骄生下来都能坐死一片。

这第二条分水岭更有说法，我简称其“法相境”，众所周知，“法相”可粗略分为先天显相与后天凝（继相。先天显相与出身牵扯甚深，基本上也是出现在那些脸白的仙家贵胄身上，这些怪物出生时一般有天地异象，有天地老爷指道。先是显出个初相，明了大道方向，之后凝相也就照着初相画瓢，比后天的简单得多。而后天凝相却是与后天努力密不可分，靠后天积累堆砌而成，开出啥都靠自己发掘。最为特殊当属“后天继相”。顾名思义，这即是说承继他人法相，算一种别开生面的做法，大多是撞上天大机缘，最是罕见。这里要讲到的“法相境”不是指各种途径的法相建构，而是指法相的导引运用。言简意赅，修行如同酿酒，过了年头自会十里飘香。天赋别太差劲，修炼到了火候自会形成天地感应，法相也就成了，后天只是慢些。可真到了斗法厮杀，那管你先天后天，娴熟运用法身才是真本事。胜负之数，存亡之理，只在法相开阖之间……

李青葫看得津津有味，终于对修行有了一点认识，不再是完全“见师使舵”。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十人境”都不算，甚至可能不过“一人”境，此时正应奋起直追，师傅却放他来这鬼地方静修几日，悻悻道：“我李青葫岂是好逸恶劳之辈，师傅还是小瞧了我入道的决心！”于是当场呼呼大睡来排解愤闷……

桌旁立着一只工艺极致的水钟，走多少时辰就滴多少水珠，颗颗声如落石大如卵，报时分毫不差。十二粒水珠节奏紧凑的滴落，即是夜半时分，李青葫陡然清醒，但心里还流连在“努力沉淀，拉爆天骄”的美梦中，下意识揉起惺忪的睡眼。与此同时，沉寂了一整天的呼噜先生卧房内传来异响。呼噜先生一睡就是一天，夜半终于清醒，可此时这老头嘴角上却浮现出一抹幸灾乐祸似笑意，毫无征兆地笑道：“桀桀桀，还想给我做梦中梦，小子，你这后半夜怕是不得安生了。”说罢，才刚清醒的老头再次睡下，如雷的鼾声乍起，刹那间穿透整栋竹屋——老头整日的安静仿佛只为这一时大放鼾声……

只在下一瞬，整栋房子剧震，李青葫房门出现丝丝裂痕，再是彻底崩碎，木屑纷飞。裂痕很快窜上房顶，房梁上的一节竹竿断裂落下，直直刺入还在呆愣着的青葫手背。李青葫吃痛，加之忽如其来的鼾声接近让炸裂耳室，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依着本能反应，李青葫旋即扯出那节断裂的竹竿，不顾上血肉模糊，上手捂住耳朵，衣衫不整地冲出房内。又想到先生这株救命草，卖力叫嚷道：“先生救我，师傅啊，这房子不对劲！”没有回应，李青葫迅速跃上台阶，裤脚不觉间已在台阶上拖出一滩黄渍。呼噜先生在床上忽地说起梦话，表情戏谑，“好小子，哈哈，能他妈吓尿了！”话音刚落，先生与自己这间雅室一同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