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回 黄龙破金刚密迹 太乙入坚牢地神（1 / 2）
谁言世有桃源地，抬眼风云满故心。天上人间如相是，一树新雨一树尘。
且说赤精子斩了黑暗女，登时一片光明，抬眼见富兰那音叶佛，正在跟前，问道：“道友此入，可遇他人？”富兰那音叶佛回道：“贫僧入来，未曾有见何人。”赤精子笑道：“此天倒也稀奇，一面光明，一面黑暗，互在其中，不入西方，却来阻我之路。”富兰那音叶佛合掌回道：“心于一体，不为黑白，我西方之地，不贪不杀，养气潜灵，生死超脱，固不见熹黯。”赤精子不答，只望前看，原到了一处园中，流水潺潺，落英缤纷。有桃李和风，低吟浅唱；有露珠缀叶，苍翠欲滴；有山石林立，曲径通幽；有碧瓦朱栏，云窗霞户，真乃：神霄绛阙好去处，水木清华真景光。
赤精子踏前一步，见一石碑，上刻：“妙华福光”，不由赞道：“神妙绚丽，天花福光，真是好园好景好福地，真宝真财真功德。”富兰那音叶佛指一指右前方，说道：“妙华福光，乃功德天吉祥天女之所，且望那处看。”赤精子顺指而看，见园中立有一石像，身体为蓝，头戴五髓髅冠，红发竖立，发上有半月，面有三目，大口如盆，露两虎牙；右耳以狮子为耳环，左耳以蛇为耳环，颈上挂人骨念珠；上身披人皮，下身披虎皮；右手执人骨捧，左手端人头骨碗，座下为一头黄色骡子，端得是凶恶异常。
赤精子疑道：“人称吉祥天女容貌娇好，华贵雍容，为何这般模样。”富兰那音叶佛闻道：“道友所见，是何模样？”赤精子回道：“凶神恶煞，面目丑陋。”富兰那音叶佛笑道：“所谓花开两面，人见人心，我之所见，面怡神静，身洁肤白，头饰璎珞天冠，耳附玛瑙大环，身披白大衣，内着大红袍，右手长羽箭，左手执宝碗，座下金翅鸟在前，猫头鹰在后，与道友所见却是不同。”
二人言语间，忽半空鸣一声，那石像上，有一物腾起，富兰那音叶佛见往自己飞来，乃是金翅鸟，其身肚脐以下为鹰状，之上却为人面，只有嘴如鹰喙，面怒露齿。头戴尖顶宝冠，双发披肩，身披璎珞天衣，手戴环钏，通身金色。身后两翅红色，其尾下垂散开，转瞬之间已至身前，富兰那音叶佛盘坐于地，闭了双目，一动不动，本体休息，额前一点灵光，神识而出，化作富兰那音叶佛，登于鸟背。赤精子见往自己飞来，乃是猫头鹰，面形似猫，羽身褐色，散缀细斑，头大嘴短，眼大如灯，脖转如轮，悄无声息，已至身前。赤精子盘坐于地，闭了双目，道心安静，本体入神，额前一点灵光，神识而出，化作赤精子，登于鹰背。
金翅鸟拍打双翅，红雾弥漫，横翔捷出，少时飞至天女像前，那石像忽动，只见右手一举，长羽箭呼啸而出，富兰那音叶佛见势，把步一移，闪开身来。那箭一射不中，掉转头来，紧随不舍。富兰那音叶佛把身一定，金光透体而发，坚达果净，光照无量。箭至身前，停滞空中，不得再进，却又是一闪，箭羽金光闪闪，化作千万羽毛，沾于其身，笼了个密不透风，点水不漏。正当时，有一缕白烟腾起，弯弯绕绕，聚于半空，形为一半月状，又有白光闪闪，少时化作一镜。那镜晃一晃，万千箭羽纷纷而落，化为乌有。富兰那音叶佛现了身形，把手一举，收了宝镜，望前一看，景象变换，竟是一片海，色为乳白，着实稀奇。
再看那猫头鹰，双翅一抖，也不见扇动，悄无声息，已至天女像前。那石像忽动，只见左手一举，根根人骨而出，浮在半空，连三接五，比肩连袂，成一人骨头碗，那碗倒扣，直往赤精子压来。赤精子移一步，那碗亦移一步，如影随形，不得逃脱。眼见得便要罩住，赤精子也不慌张，任由压下，那碗罩住，人骨严合，任你万般神通，亦难脱身，又见人骨冒出丝丝绿气，有绿水滴下，但凡肌肤肉体，沾上必腐，挨上必蚀。绿水愈冒愈多，碗中已未见动静，想来赤精子插翅难飞，凶多吉少，却闻得内发一声：
满庭落叶悄不见，明日枝头又一春；
春归雁回花来报，小芽青青立重根。
又见人骨相合之处，有五色烟出，聚于碗外，若隐若见之见，走出一人来，正是赤精子。赤精子把手一扬，现出云霄剑，望人骨碗劈下，破了妖碗，忽眼前一换，乃是一片乳海，见得景象：
须弥山下风景异，千峰抱水无留意。四宝为面连洲起，大圆里，乳汁成海众生育。白云一片如梦里，飘然若絮归无计。天镜茫茫澜飞璧，人来去，沧流不尽寻名寄。
正诧异间，忽有一人道：“此为乳海，乃功德天出世之所。”乃是富兰那音叶佛。赤精子道：“我等入天斗法，到此乳海，是何缘故？”富兰那音叶佛回道：“西方有经，因陀罗降生，即为天地空三界之主，又为风暴之神，其神力源自不死甘露，不死甘露则在乳海之下，诸天神与阿修罗同搅乳海，得不死甘露。阿修罗欲独吞此物，寻机抢走，毗湿奴见此，化身女子抢回。两方大战，诸天神以不死甘露回归神力，败阿修罗往地狱之门。我二人到此斗法，亦是两教之争，正之于邪，义之于恶，望道友回头是岸。”赤精子说道：“你以此海为说，暗比为诸神，指他教为修罗，却不晓诸神以色为惑，神不为神，故人间尽恶，看来你那西方，不贪不杀，养气潜灵，乃是妄言。今在这乳海之上，你我各显玄通，莫再虚言。”富兰那音叶佛面皮通红，道声：“既是如此，得罪了。”上前一步，把手一拈，现出一物，乃是“横鱼”，此物为竹制，似长笛，然笛身为鱼状，肚腹上有七孔，端得是精巧雅致，别具一格。
富兰那音叶佛执横鱼，望赤精子劈面打来。赤精子让过，手中云霄剑现出，顺势劈来。富兰那音叶佛持鱼架住，二人往来冲突，翻腾数转，未及数合，富兰那音叶佛忽跳出圈外，把横鱼一横，指压笛孔，口沾笛嘴，登时悠悠笛声，婉转而出。赤精子闻得此声，只觉眼中一花，有一条路在前，无尽无止，脚下似有万般牵引，只望前行，又见得排排色树，分列两旁，那树色彩缤纷，高约一千由旬，树上织有罗网，上覆金缕珍珠，百千杂宝，绚丽多彩，微风拂过，如百千乐器，同时演奏，教人流连忘返。
赤精子走于路间，不知终点，在旁人眼中，已是走上极乐，无有返途。富兰那音叶佛笑道：“鱼乐之乐，亦是死亡之乐，极乐之乐，道友脱了阐门，入极乐之道，乃是幸事。”话音未落，忽有叮叮当当之声，盈盈而起，再一看，已不见了赤精子身影。正感诧异，那鱼乐之声，与叮当之声，交织一片，不过片刻，皆缓缓变弱，眼前极乐之路，随之弯弯曲曲，少时不见，又成了一片乳海。
富兰那音叶佛复见赤精子，气静凝定，神态怡然，不由诧异，问道：“方才闻得叮当之声，与我鱼乐相当，不知何物所发。”赤精子笑道：“你有横鱼，我亦有水火锋，水火之乐，乃重生之乐。你沙门引人死，我阐家引人生，以死为善，终不及以生为善，大千向死，岂有生生不息。横鱼无用，正是此理也。”遂于腰间取下一物，状如铃铛，也是稀罕。富兰那音叶佛回道：“生终向死，死亦为生，道友当知此理。今你仗恃水火锋，倒要与你讨教一番。”遂将横鱼祭在空中，那鱼嘴一吞一吐，有无数水泡冒出，排排列列，尽往赤精子周身笼住。少时，忽水泡炸起，犹如五雷轰鸣，好似地崩山摧，神仙之体，亦难抵挡。
富兰那音叶佛正感欣喜，忽见五色烟起，聚为一人，正是赤精子，又见其身暗放光华，五彩缤纷，心道：“此人身藏至宝，暗护其体，不可小觑。”更把横鱼祭起，口中默念玄语，那横鱼竖立，鱼头陡然增大，从半空打将下来，端得是力若千钧，其势滔天。赤精子见道：“你这宝贝，倒也多样。”遂祭起水火锋，那水火锋虽似铃铛，然在半空，左右摇摆，从铃口伸出一把剑来，剑身漆黑透亮，望横鱼迎去，闻得一声巨响，横鱼被斩为两截。
水火锋破了横鱼，也不停留，直往富兰那音叶佛打来，少时便至身前，却见一道光起，只一晃，水火锋落将下来，掉入乳海，顷刻化为乌有。赤精子看得清楚，问道：“此乃何宝物？竟有如此神通，使我水火锋毁于一旦。”富兰那音叶佛亮出一面镜，那镜为半月状，白光闪闪，甚是灵动，口中笑道：“大般涅槃经有言，譬如有人见月不现，皆言月没而作没想，而此月性实无没也。转现他方彼处众生复谓月出，而此月性实无出也。何以故?以须弥山障故不现，其月常生性无出没。如来应正遍知亦复如是。如是众生所见不同，或见半月，或见满月，或见月蚀。而此月性实无增减蚀啖之者，常是满月。如来之身亦复如是，是故名为常住不变。”又道：“我这镜，名曰半月镜，以众生之眼，看月圆缺有无，实则，月不论何时，皆圆满自足。若不沾因果，当见圆月；若沾得半分，当见半月，此镜灭其身，断其根，助你脱因了果，当为圆满。”赤精子闻言，说道：“世间尽为凡物，依道友之言，若得圆满，一切当灭？其名为大善，却为大恶，今日我替天行道，毁你这半月之镜。”踏前一步，执云霄剑而来。
富兰那音叶佛喝道：“来得甚好，你今取死，休怪贫僧无情。”遂将半月镜祭在空中，晃一晃，直照赤精子。赤精子心知此镜凶恶，忙拿出阴阳镜，照半空亦是一晃。此镜为太华山云霄洞镇洞之宝，有阴阳两面，阴面为白，阳面为红，红是生，白是死，更是神妙无穷，玄奇无边。两镜相对，两束白光照在一处，各不相让。再看二人，富兰那音叶佛合掌诵念，那半月镜缓缓变圆，白光更显耀眼。赤精子把手一抬，阴阳互转，红光亦起，红白交织，合为一光，其势更甚。半月镜渐渐黯淡，阴阳镜已占上风。
富兰那音叶佛面色通红，口中诵语，还要相搏，忽闻得“噼啪”一声，半月镜已珠残玉碎。赤精子破了半月镜，乘势而上，拿起阴阳镜，又往富兰那音叶佛晃去。富兰那音叶佛忽纵身，往乳海一跃，霎时没入其中，赤精子喝道：“纵然逃至天涯海角，也难脱我阴阳镜之威。”将镜往海上一抛，镜光照海，登时水浪滔天。本想富兰那音叶佛在劫难逃，忽天上挂起一月，海上亦倒映一月，一条老龙从海下腾起，阴阳镜望龙身一照，老龙仰天而啸，望海中跌落，却见一人跃至龙颈处，伸手一抓，龙口即开，一股绿液喷出，恰在镜上，阴阳镜登时无光。赤精子眼见，大喝：“道友不惜以老龙之身，换青喉之液，破我阴阳镜，实是不该，不该。”原来此液乃昔日搅拌乳海之时，老龙吐液，欲毁三界，湿婆为免三界受灾，取来吞之，喉咙灼成青紫色，因此被人唤作青喉者，此液亦叫青喉之液。
富兰那音叶佛见赤精子如此说，亦道：“阴阳镜掌人生死，不得天理，今日毁去，善莫大焉。”赤精子欲再言语，忽空中有一人道：“半月镜毁去，阴阳镜大损，再斗下来，必是两败俱伤，不若言和，且出天去。”富兰那音叶佛心道：“赤精子乃玉虚宫上仙，身怀奇术，加之暗藏玄宝，再斗已是无益。”赤精子亦思：“这乳海之中，不知究竟，富兰那音叶佛既入得此海，必有他法，不若退去，也保得个和局。”二人遂各打稽首，同道：“道友神通，已是受教，今日我等罢斗，也是两教之福。”富兰那音叶佛把身一晃，又分为金华光菩萨、无量音声王菩萨、善寂月音妙尊智王菩萨，三人与赤精子同出天去。众人各迎自家。
燃灯道人出天说道：“功德天斗法，赤精子不得胜三菩萨，三菩萨亦不得胜赤精子，两教为和，不分胜负，且各出第十人，入金刚密迹天斗法。”南极仙翁问赤精子：“天内斗法，情形如何？”赤精子一一讲来，众人闻之，皆道：“老师乃我阐门副掌教，如何这二十四天中，倒与西方有万般牵连。”南极仙翁说道：“不可妄论，如今折了阴阳镜，此番斗法，连和九天，且看得金刚密迹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