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竞争（一）（4 / 5）

“柯柏之海”有几十亿颗小行星，大家用心一算，刚出生的孩子姑且摆在一边，一个人大约能摊到一颗。但摊到数据不等于拿到财富。“波峰”上的人已经起跳，“谷底”的人就要输在起跑线上。各国民众不服，串通好了似的一窝蜂涌上街头，扯旗抗议，事情闹大了。利益联盟非得给个说法不可。“疯狗大浪”已经冲到“死寂海洋”，一方净土注定不得安生了。太阳系从地球家园到星际移民城，人潮涌动，群情激昂，“拿到更多”和“分一杯羹”两股巨浪同时高潮迭起，共振叠加，野蛮竞争的力量无论砸向哪个角落，都会要了一些人的命。小国世道大乱，已然招架不住。七大国尚能稳住，但要人坐不住了，趁着自家城门还没失火，赶紧发表联合声明——“小行星属于全人类共有。”遗憾的是，声明晚了点，先到者占先，大国声明在后，已经有一批私人飞船登上了几千颗小行星，这帮强人立马发表共同声明，声称“握有‘小星星’所有权已是板上钉钉，除非战争，任何人都拿不走。”世道人心更加愤愤不平，大国声明不仅没解决争端，反而火上浇油，大公国首府波特郡大批民众走出家门，高喊口号，围攻金石大厦、宇航大厦和联盟大厦，剩余大国的安宁眼看也保不住几天了。世界遇到了“规则真空”。当家人索伦摸不着头脑，不知怎么，自己就飞到了“火山口”上，大地开始震颤，雪崩和泥石流不知哪一个先来，反正总有一个要来。同时要与这么多条线的人和事搏斗，简直就是亵渎神灵。天下变得极不太平。

关键时刻，动议爵士跳了出来，摸着良知，呼吁利益联盟召开特别会议堵住漏洞，如果不把所有事情都放进一张大网兜里罩住，不只是亵渎神灵，更重要的是窗外民众的怒吼，让他整夜整夜孤枕难眠，心惊肉跳，不得安睡。听到有人又要动议，盟主头皮发麻，“这简直是往篝火堆里扔干柴，哦，不，是直接浇油”。眼看自己两年任期就要熬到头，烦心事如季风，一波又一波，不停骚扰。之前，历任盟主按下不表“禁止海底城地下交易”等动议旧案，案卷堆得跟小山一样高，“公正的大公”也故意搁置不理。挠头的难事像远古厄利斯国王的奥革阿斯牛圈一样，一百年也清理不干净，有时候不动不议，不仅对自己好，而且对大家都好，对动议爵士更好。可摊上了个从来不给面子的固执老头，也只能认栽，这个老家伙，像是东方人称“吃了枰砣的人”，在我的大公国，叫“总是开第一枪的人”。小行星所有权问题一旦摆到联盟台面上，“开第一枪的”弄得不好就会在各委员会之间掀起一阵乱枪互射，到那时，大家都要陷到“误伤”泥沼里去。追根溯源，还是一颗彗星掀起千层浪。朗盟主焦头烂额。各国政要被贴身紧逼，这更棘手。危机四伏，我也没心情呆在“前哨”了，借口休长假，回到沃滋城堡，私下问父亲，要是他，怎么做？他对我这个“围猎”勇士笑了笑，“有勇无谋。”

我不明白，父亲解释，“无论事情多么不寻常，最终总要走到常规套路上。追随自然，我的孩子。万物总是在‘常规’枝杈处分岔，抽出萌芽，找到新出路。让子弹飞一会儿。”

这般态度，我更加困惑不解。父亲沉吟自顾，也不多说了。

很多人脑门上开始冒汗，一百多小国要人坐不住了，纷纷联络七大国频繁磋商，担忧溢于言表，“各家自扫门前雪不行啦”。七大国一时又拿不出好办法，乱子出在七十多亿公里之外，比“冥王”地狱还远，是大国之手“八竿子”也没想去打的地方，哪个大人物也根本没空去理会那么遥远地界上的闲事。凭实力，七大国任何一国派飞船到“柯柏之海”跑一趟易如反掌，或许眼前的事情太多，忙不过来，亦或许与大家同感，极寒之地没多少油水。不曾想，门口“灯下黑”，私人帝国抢了先手。现在任何一国也不太敢开着飞船大摇大摆飞过去，大国先得避避嫌。国家一旦出头，万一踩到某条“大狼尾巴”，都意味着挑战底线，会有开战的危险。混战无论从哪个国家开始，都是推倒了一百多张“多米诺骨牌”，一张倒下，接下来哪张骨牌再倒下，没人说得清。一眼可见，最后没有人能独善其身。这种悲惨结局大家都不愿意看到。

“柯柏之海”无法则。富翁和探险家们没约束，决不会放慢先行的脚步，开始独行，然后搭伴，现在合伙干。好就好在，库存的“大胡蜂”有限，哈博爵士恨不得一把全拿走，索伦没答应。当家人留了个后手，他不肯让哈博先生一手遮天，那样，其余巨贾大佬们就拿不到，也不好打发。索伦手头备用的“大胡蜂”很快告罄，但这也难不倒后续跟进的赌徒们，租不到能量飞船随行，就派无人飞碟去，放出一批又一批。“小圆盘”低成本能能耗自动飞，最后蹲在某颗小行星上，赖着不回来也行，总之得先占个位置。根据经验，奇货可居的日子不会太久，有心计的必须要抢在联盟有所行动之前抢到更多的蛋糕。媒体看穿了这套把戏，讥讽自动飞碟为“骨灰飞碟”，“有人声称‘占地盘的’飞碟携带了祖上的骨灰，信誓旦旦，以主的名义保证，先人嘱托，唯有将骨灰安置到小行星上，死者的灵魂才能安息。他们抓住了良心的软肋，因为上帝亲口说过，人死之后，将自动赦免一切罪，那么，让亡灵跑一趟‘无主之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变成了一场闹剧，索伦立即宣布，中止租用“大胡蜂”，已经租出去的也全部要了回来，宁可支付巨额赔款，也要从浑水里抽身。幸亏当家人当机立断，猛踩刹车，宇航大厦保住了，到也没有闯下不可收拾的大祸。

七大国轻飘飘一句“属全人类所有”的空洞声明等于什么也没说。“先到先得”的人都拥有一国或多国国藉，终归还是某一国的自家人，不能归入兽类一族。各国投鼠忌器，仿佛除了空洞言词剩下的选项只有更加空洞的言辞。进退维谷之间，东方国派驻联盟慕容爵士提出了在动议爵士动议上增加一个“附加动议”的建议，听上去有点拗口，但“附加条款”可以视作一项独立的动议，只要投票通过，一样将成为法条。慕容爵士没闲着，作为独立国家委员会首席官，这段日子几乎无休，他花大量时间与一百多个国家参事频繁连线，交换看法，主动提出，“放开小行星私人占有权并上市交易”。一定得给膨胀的人心一个一出口，否则，人心思变，社会动荡不说，最后，先行得利的人用赚得的信用值“投票”，海量财富全跑到地下交易场里去了，利益联盟和各国财政一分钱也拿不到。慕容先生为此特意征求了“吝啬爵士”的看法，赢得赞赏。有了一张“王牌”支持，慕容首席赶紧拉住其余大国完成了一项不再空洞的“附加动议”，增加了一条很诡异的规定，“凡动用任何一架‘大胡蜂’将任何一颗小行星从造物主恩赐的轨道挪动到冥王星界以内，利益联盟有权征收与一架‘大胡蜂’造价等价的税收”。对此，索伦完全赞同，国家委员会又得到一个重要盟友的支持。索伦很聪明，知道这第二条看似公允，其实跟“小行星属于全人类所有”一样，说了也是等于什么也没说。光有“大胡蜂”，没有力大如牛的“海龙”号，私人本事通天，也别想挪动小行星半步。别看星际战舰跑得欢，小行星再小，凭那几条破船的力量强拉硬拽往太阳系里拖，简直就是自杀。慕容爵士灵机一动，各国政要和驻联盟参事们感觉“附加动议”简直妙极了。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至少现在，人类单打独斗不具备挪动一颗小行星的能耐，真要像打台球般娴熟地将一颗小行星指哪儿打哪儿，恐怕得是人类登上比邻星系宜居行星以后的事，怎么也得再过个一百年才行。目前，看得见的未来，以“大胡蜂”名义征税纯属子虚乌有，一分钱也收不到，可既然大家都已经“先小人后君子”干起来了，写一句总比不写好，为日后留个见证。

天下风云变幻。看似一切仍尽在各国在掌控之中，但实际权力发生了嬗变，利益联盟不再是虚拟一方，它有权有势有属下公司有发行股票有独立的信用值来源，势力已然做大，任何国家磋商最后还要绕回到联盟“过个堂”才能成为全球法条。眼下，盟主朗爵士正在为时局发热伤透脑筋，他看了慕容爵士代表各国商议的“附加动议案”，一眼望去，觉得挺好，可仔细再一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附加条款”没有解决哈博以探险为名得手的小行星这个关键问题，于是明确告诉慕容爵士，“用你们东方人的话来讲，‘箭杆子锯掉了，箭头还在肉里’。”慕容大人一听就懂，明摆着说他“治表不治里”，脸涨通红，只能憋着，将“附加动议”暂且按下，再想好办法。这件事让人人都很烧脑，面对绕不开的“拦路虎”，朗爵士想了想，还有一张“王牌”，他一拍脑袋，接通父亲的连线。

这么多年来，“沉默爵士”一直依着一届一届盟主的心思，言听计从。太平日子里，大家遗忘了神，危情时刻，盟主仿佛成了“众神之神”。各国有了态度，盯着盟主表态，朗爵士“这也不行”，“那也不妥”，让世人看来是联盟从中作梗。要想摆脱冏境，不妨和手中所有“王牌”谈谈。

时局动荡，父亲蹲在家，守着“小仙女”，轻易不出门。朗爵士没有开门见山，先将“箭杆”和“箭头”的话重述了一遍。

父亲笑了笑，“箭头在肉里，只要不致命，就先不要拔，连皮带肉硬拔，一旦看到皮开肉绽，更加瘆人，只会为人心惶惶加码。”

“留在肉里也不成吧？”

“最后，恐怕伤口里的箭头自己会拱出去的。”

盟主苦笑。

父亲劝慰，“慕容首席的‘附加动议’也不是一无是处，聊胜于无。我们只要在这位‘东方神人’开出的处方中再加几味药，就妥了。”

“加什么？”

“‘第一条，任何确定拥有小行星私人财产权的，当以私人在声称本人所有的小行星上的合影为合法凭证。’盟主大人，这个条件不过分吧？”

一听就有门，盟主连声，“不过分，不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