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重元(1 / 1)
重元
夕阳西下,红霞爬上了天涯。一日的练兵罢,校练场上尘沙起落飞扬,一彪军马从场中奔驰而来,当先的将军三十五六年纪,身长八尺,瘦脸圆眼,留着短须,头戴一顶墨色轻纱方巾,身披一件暗粟穿花穿袖袍,解开了一半斜掖在肩腰之间,腰缠鹿皮带,脚蹬一双厚底皂靴,鞍下灰马毛鬃发亮,他身前抱着七岁的小女儿,八名副将紧随其后,佩长剑披坚甲,宽背圆腰,一色跨着高头大马。
这将军便是象宜公的三子,号重元,常年戍守在荆国的南境蕲春城,人称南境将军。女儿葭儿憨直随他,他常把她带在身边,出入军营。
知父亲将要练兵归来,小儿子疾生便早在院中等他,这时听见了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便“呀呀”地摆着小腿跑出院子去迎,重元在院廊边停了马,翻身下马,把马绳抛给仆从,对疾生哈哈一笑,从箭囊中取出用枝丫削成的弹弓,递给小儿子逗引他嬉耍。
南境地低,冬季常有疫病蔓延,当年他为小儿子取这“疾生”的名字,便是为了祈求神灵能助小儿避灾避难,然而疾生体
弱,前几日又染了风寒,这两日才转好。
其他公子的孩子自幼便有一众随从书童伴着玩耍,他的孩子却没有,宫里不曾拨给他。不过也好,孩子们不娇惯,不论男娃女娃,幼时便要拉得开弓、上得了马。
屋中已有热腾腾的饭香传来,他大赞一声:“好香!”一左一右抱起一双儿女,悄咪咪地对两个孩子说道:“猜猜娘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他一面往里屋走去,却不见妻子来迎,这时里屋趋步走出个婢女,对他行礼道:“将军,宫里来人了。”他心中一沉,放下两个孩子,命仆人带去后院嬉戏,整了整衣冠独自向客堂走去。
妻子正在屋内,见了他便招呼道:“三郎快来,公公来了。”走出屋来挽他进门,妻子一身茄色襕裙,上头还沾着水珠,正是从庖中带出。春去秋来,每日都是她亲自下厨,做好饭菜,等候他从校场归来。
那公公一身青底穿花穿袖袍,正是从呈阳来。重元同妻子并肩进了客堂,恭恭敬敬地拜下,公公便将象宜公崩、洪元君即位的消息方方正正地宣读了一遍,再念了洪元的诏书,诏书中命重元即刻返回呈阳,与新君相聚,并将有重任相托。重元听罢,先长叹了口气,掩不住欢喜,他三跪九叩领了旨,扶着妻子站起身问:“我大哥可好?”妻子轻撞了撞他手肘:“是大王!”
那内使微笑道:“将军,大王都好,只是先公才去,大王有些感伤,命将军速速返回呈阳相见,还请将军同夫人早做准备,好即日便北上回呈阳呢。”
重元传令下去,收拾衣裰,预备携家眷动身北上,前往王城参拜新君洪元。北归路遥,大约要半月方才能抵达呈阳。他驻守
南境近二十年,此地湿热,是瘴疠之地,练兵的艰辛、虫兽的侵袭、疾病的折磨,都要忍受,好在有妻有儿女,不寂寞冷清。他请内使上桌用饭,妻子往窖中取了黍米酒,去烫了端来,这黍米酒乃自他来南时沉酿下,如今正好一十九年。他亲自执壶,为内使和自己斟满,一气饮下大半碗,辣得他直晃泪花。
寒冰消融,热酒淙淙,春雁北返,将归故园。他和妻子,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