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I 局域清醒梦(1 / 5)
葬礼回来后,所有人都发现孟先生变得比以前情绪低迷得多,而且成天都是无精打采的样子,好几次吃饭都能睡着。帕索科更是开始怀疑孟先生是不是根本上地作息出了问题,这一个星期以来他总是能看见孟先生大半夜的坐在大厅里,有那么几回他都被吓了一跳。
“你这几天到底睡没睡啊?”第六次在凌晨被坐在大厅里的孟先生吓到后,帕索科终于忍不住了。他飘到孟先生跟前,一脸担忧地问了一句。结果孟先生的反应极其平静,他甚至没有像以前那样吓得抖一下身子。孟先生只是静静地靠在椅背上,两眼无神,缓缓摇头,之后又像个木偶那样坐在那里。帕索科皱起眉头,换了个角度飘着,却猛然发现孟先生的眼角有一颗泪珠。
根据后来帕索科趁孟先生为数不多的一些睡眠时间做的几次精神分析结果,那场葬礼给孟先生带来的影响可谓极为痛苦。“他似乎能够很清晰地梦见自己被推进一团火焰中接受灼烧,或者被压缩进一只盒子里,或者只是一片黑暗但是能够很清晰地听见别人的脚步声。这对于他的精神状态摧残的确很大,每一次这种梦境出现之后不超过半分钟他就会醒过来。”一日,孟先生回去睡回笼觉后,帕索科对其他人如是说。科斯塔在旁边补充了关于帕索科被孟先生抓包后的常用解释说辞以及这种情况极高的发生频率。
“诶我记得舒拓是不是说过,他们那边是不是有个说法,好像叫什么……头七?”特蕾梅克在一旁翻书,赫波在边上挠了挠头,回想着以前听来的那些东西,“是怎么个具体意思来着?”
“大概是一个人死后第一个七天的意思……我找到了。”特蕾梅克看着手上的书,眉头却皱了起来,“我只知道这对于某些文明而言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但是别的……书上都没有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空气瞬间沉默了。特蕾梅克身上还穿着浅蓝色的睡衣,她抬头看看其他人,默默把手上的书合了起来。
“那他也总不能一直这样吧?”珀西珂面露难色,“他这样,很让人担心的欸……”
“再看看吧。”帕索科摇摇头,“再过一个星期,如果说他还是这副样子,我会用一些办法让他忘掉那些东西的。”
“别做得太过火了。”科斯塔用手肘顶了一下帕索科,“要是把他搞死了或者搞疯了,你小心我跟你反目。”
帕索科刚想说话,回头却发现她妹妹一脸言出必行的样子,身子不禁凉了半截,身子抖了一下,眼睛看向一边,叹了口气。
葬礼之后的第七个晚上,孟先生头一次做了一个正常点的梦。
梦境里没有火焰,没有洞窟,没有黑暗。过去一个星期里的那些东西什么也没有。
他发现自己只是站在一片灰白色的荒原上,身上穿着白色的衣服,天空也是灰白色的。几只略有起伏的沙丘一样的地貌在极远处互相前后堆叠,浅浅地描绘出来一段地平线。风轻柔地拂过他的身边,像是轻柔的海浪抚摸着他的背和手臂和脸颊。
他对眼前的景象感到惊奇,同时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一场梦。但他似乎控制不了眼前的任何东西。或者说,没有东西给他控制。他缓缓蹲下,看着地面。灰白色的沙砾铺在地上,他用右手掬起一捧,任由它们从指缝流下。
灰白色的沙漠。他抬头望向远处,又站起来。风在他的耳边低语。这里什么也没有。就连所谓的荒凉、孤独、寂寞,都没有。
他向前走了几步,眼底却掠过一抹红色。他驻足,脑子里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他猛地低头看向左手。不出所料,左手是没有手套的状态,鲜艳的红色晶体自然地扮作手的样子,从小臂上生长出来,伴随着几何的美感安然地存在于那里。他吓了一跳,想要惊叫一声,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他看向他的另外一只手,那里也没有手套。生理状态的手自然地存在着,呈现出更为真实的肉感。
他把两只手缓缓放下,抬头望向更远的地方。荒原的辽阔令他对距离的测定失去了自信。他走几步又停下,环顾着周围的一切。这里什么也没有。他再度确认。就连所谓的荒凉、孤独、寂寞,都没有。
他再次走走又停下,走走又停下。空气在他的身边缓缓流动,轻微,但足以令他感知。他逐渐习惯了这种眺望远方的感觉,距离的标尺在脑海中逐渐校正。然而,视野的极远处似乎有着什么。他眨了眨眼,往前走了几步。那是一个深色的影子,一个柱状的物体,一个人形的轮廓。风再一次在他的耳边低语。这一次,它带来了前进的信息。
于是他走过去。加快了一点速度。跑了起来。空气被他的动作扰动,激起一阵阵涟漪。风逐渐抬高了音量,从低语到交谈,再到频繁连续的催促,最后是激励一般的近乎咆哮的高声。那个轮廓逐渐地扩大起来,变得具象、充盈,最后成为一个佝偻的老人的形体,背对着他。他减缓下速度,最终停了下来。风也安静下来,脚下被扬起的沙子飘散到空中又缓缓落下,没了响声。他和老人就隔着半步的距离。谁也不说话。
最终还是老人转过了身子。他再一次地讶异于老人那副他所熟悉的样貌。惊讶得不知到底是应向后退还是应向前走。于是他就站在原地,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