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忆石桥言破探究竟 玩扇骨语露察玄机(2 / 2)
高炳如暗骂唐仲友用自己作法,当下却只能上前一步,面色发苦地说:“府尊有所不知,台州府账上尽是亏空,除去备灾款未可轻动外,其余财款俱已有了去向。——实在负担不起修桥的费用了。”
唐仲友闻言一时不语。
良久,他左手紧握成拳,转身对众人道:“官河令百姓多有不便,而太建桥年久失修,又路途过远——本官决意挪用备灾款于此修建一座新桥,以便民生!”话音落下,众人议论纷纷。楼钥与高炳如面面相觑,齐齐上前两步,低声提醒唐仲友三思。
“二位不必担忧,”唐仲友倒是颇为轻松,他对两位通判说,“到时桥梁落成,请过路百姓于桥头桥尾各纳十文税钱,不出两载,亏空自可补上。区区二十文钱,于百姓而言亦仅算得是略有输纳——须知桥建成后所节省的本钱可就不止二十文了。”
闻言,高炳如默默退至一旁,楼钥亦不知如何回应,只觉此事似有不妥,却一时并无更好的解决办法。唐仲友迎风而立,意气风发地抖开长袖,狂风呼啸而过,长长的襟带引得大氅如撕裂的旗帜般随风而动,氅上的鱼鳞细纹也拚命摇摆,好似鱼儿濒临窒息前的垂死挣扎,看得楼钥一阵胆寒。
远处云卷霭散,眼前波涛汹涌,唐仲友别了耆老,率众人翻身上马,沿河堤疾速前行。数十匹骏马争先恐后,马蹄掀起阵阵尘土,迷得后面官员睁不开眼。太阳高悬于苍穹之上,却驱不散二月上旬的料峭春寒。楼钥自觉面皮僵硬,只得用手轻轻揉搓,不多时才稍有缓解,手又却被冻得通红。
唐仲友催动胯下黑马,一路绝尘至前,调转马头。漫天黄沙之中,楼钥清晰地看见唐仲友令黑马前蹄离地,起扬全身——他的眼中闪烁着壮志得酬的豪情与喜悦,亦有为民请命的果断与决然。
……
……
待楼钥从对往昔的追忆中回过神来,壶里的香茶已然彻底凉了。
朱子将滴水全无的茶盅往桌案上一搁,目一斜,瞥着楼钥道:“说完了?”楼钥微微颔首,自袖中取出一柄折扇,叹着气抚摸起了象牙扇骨上清晰的纹路。朱子瞧那象牙扇实在难得,一时兴起,便询问说:“大防,此物是何人所赠?”
楼钥大度地将扇子往朱子手里一递,口中解释道:“这是两月前台州富户蒋庭临所赠。当时蒋氏所有扇骨有三,分为紫檀、玳瑁、象牙,紫檀扇给了唐知府,玳瑁扇留给了自己,象牙扇则被他赠予了我。”
朱子接扇展开细看,但见二十一档薄如蝉翼的象牙片被串在一起,大骨雕刻连绵青山,小骨镂满亭台楼阁,一道清泉自山间汩汩而下,汇成溪流;凉亭之外,草木繁茂、蓊蓊郁郁,两只仙鹤置身其中,悠然漫步;亭内桌案上摆满瓜果时蔬,三五友人团坐桌旁,彼此觥筹交错,不亦乐乎。折扇背面以蝇头小楷微雕着陶潜的《归去来兮辞》,精妙似翠羽,珍怪如珠玑。
朱子对这象牙扇爱不释手,待再看自己那劣木扇骨时,只觉索然无味。楼钥看他实在喜欢,便拱手道:“既然此物与元晦如此投缘,不如就让元晦拿去,楼某到时再另寻他物把玩就是。”闻言,朱子当即笑着将象牙扇双手奉还。
“唐知府究竟有何要事?我至廓舍已有不短光景,却依旧未见其庐山真面,莫非他是存心慢待朱某不成?”朱子捻着浓髯,怫然作色地说道。楼钥连忙百般宽解,表明自己方才已打发人去请了,唐知府绝非有意怠慢云云。
又坐了半晌,楼钥正待告辞,忽听朱子问:“那蒋庭临为何要出赠如此贵重的宝扇?”他未曾设防,倒又向朱子讲出了一段隐情——也正是因为这段隐情的曝光,竟险些索去了唐仲友的性命。
只听楼钥说:“欲知此事颠末,还须自台州甫一受灾时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