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老臣子表进灵芝殿 太上皇垂训德寿宫(3 / 3)
太上皇笑着倒了一杯酒,对孝宗说:“今日你我父子共饮此杯,明日皇帝便下诏命朱熹继续审案,此议就此了结。”
孝宗沉闷片刻,拱手道:“太上皇,儿臣对此事颇有异议。据王淮说,朱熹自到任后穷尽所能追责仲友,未免有失公允。岳霖秉性忠贞,可为审理此案的上佳之选。——朱熹驻节台州已有一月,却并未勘出任何实证,或许卸任著书是于他而言最好的归宿。”
“王淮?”太上皇轻轻将酒杯搁下,语气不悦地说,“唐仲友是他的姻亲兼同乡,此案他须当隐退避嫌,还有何立场指责朱熹?还是听朕一言,此案就仍由朱熹审理罢了。”
“可儿臣已将任岳霖为新任提举的诏书发出了,”孝宗绵里藏针地补充道,“诏书既发,岂能再行撤回?”
太上皇沉默片刻,又开了口:“既然如此,朕也不逼迫皇帝了。但朱熹身为浙东提举,一年多来屡立功勋,皇帝焉能弃功臣于不顾?不如就让朱熹仍做他的提举,岳霖做个添差提举便可以了。”
“此事似有不妥,”孝宗依旧不肯退让,“朱熹已然辞官,如今又要留任,唯恐为清议所薄。”
幽风拂过,花林轻动,父子间的气氛陡然微妙起来。
太上皇因说:“当初朕之所以选你继承大位,只因你天生仁孝,类朕幼时。朕担忧你资历尚浅,禅位后倾力辅佐教诲,这些恩情皇帝难道都忘却了?朱熹讲的那些话皇帝不喜,可朕却喜欢,皇帝果真要为唐仲友拂了朕的一番苦心吗?”
见孝宗一时没有回应,太上皇继续感慨道:“当年皇帝初即位时,一意孤行任用张浚发动北伐,闹得天怒人怨,不仅失了四州之地,还劳民伤财,葬送了绍兴年间的治国成果。今日的王淮便是昔年的张浚,皇帝难道当真不知?”
隆兴北伐的失败是孝宗心中永远的痛,那场剧烈的战争也成为了他人生中不忘恢复中原的唯一明证。北伐失败后,太上皇雷霆震怒,很快剥夺了孝宗的用兵大权,要求立即任用主和派汤思退为相,并一再告诫孝宗须致力于维持宋金和好,不许生事。而今十七年过去,太上皇旧事重提,敲打的意味极其浓厚。
与历经过靖康之变与建炎中兴的太上皇相比,孝宗的手腕还是逊色了不少。
“皇帝,你觉着此事应当如何办理?”
太上皇伸手拈下一朵香花,似不在意地问着,语气却是步步紧逼。话已至此,孝宗只得应了说:“如若能以岳霖为提举、朱熹为添差提举,则可止天下非议。”
“可,”太上皇缓缓回身,秋风使他的白须纷纷扬扬地飘着,“皇帝要另下一道旨——前枢密副使康索讷老成持重,须令岳霖候其处分,万事皆不可自专。”
孝宗双手紧握成拳,半晌又无力地放开,只得道:“儿臣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