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脊士的家(1 / 2)
太阳落山之后竟起了大风,马车呼啸在风中,在陡峭的悬崖边奔驰。溅起的泥巴为后厢做了一个美丽的涂鸦,想必后厢的人心里也正美。
乔雷尔神经质的脸上变换着不同的表情,车辆颠簸的时候,他激动的胡须上下跳动,像两只蠕动的面包虫,飞溅出去的带有清新剂的唾液,有八成又被风摔在他俊俏的脸上,“嘿!请小心点,说过多少次了!”,“小心后面的花这该死的破花。”布里艾伦目光呆滞地望向一侧的山体,遮天蔽日,连绵不绝,遮天蔽日“我就知道。”她心里想着,脸上泛起了白,或许是被风吹得干燥了。“哦,真是抱歉亲爱的布里艾伦小姐,让你受这般苦。”乔雷尔转过身看着布里艾伦,声音是最初的那样低沉而温柔,“这都怪我,运车管理所的人本答应好要为我们留一间至尊货箱的,那里你能尝到最美味的星空蛋糕,没错,就是用矢车菊上色的!新鲜出炉的,那样美丽可口”陶醉的表情又爬上乔雷尔的脸,布里艾伦僵硬的脸上有了些许生机,不过是怒火带来的。她看着眼前这位优雅的,美丽的,面部扭曲的,如同魔鬼一般的“贵族”,胸口的破布被抓得一团皱,“你不是说拿花卖给富人养吗?!你们不是这样说吗?!”布里艾伦大声地吼着,“我们镇卖的都是最好的花!”疲惫让她力不从心,狂风掩盖了她的声音。乔雷尔见布里艾伦主动搭话,内心喜悦不已,再看向她因为生气涨红的脸,泪水涂抹在上面,犹如春日的草地,虽有些风吹日晒的纹路,但这却成了最独特的精雕细琢,煞是可爱。
“好了,我亲爱的,我知道你也渴望那至尊货箱,我保证我下次一定会带你坐一坐的!而且等到回去我就会去找运车管理所的权贵,我的父亲在那里工作,我的父亲是个大人物,他们不敢这样对我的!他们不敢”乔雷尔额头上的青筋隆起,他激动地滔滔不绝着。刚刚那一吼好似用光了布里艾伦所有的力气,她像是风中被折断了茎叶的矢车菊,摇摇晃晃地,倔强地,倒在了马车里,她晕过去了,倔强地。
布里艾伦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梦见自己身处于一片蓝色的矢车菊海,天空是晴朗的,那里没有黑夜,只有无尽的光明,风吹着她伤痕累累的脸,吹着她因为落泪而皲裂的皮肤,没有一点疼痛的那种柔软和细腻让布里艾伦沉浸其中。她梦见外祖父的那堆破烂宝贝,散落在蓝色的海里,梦见法雷和阿普远远的站着,提着她亲手编好的秸秆花篮,里面装着数不清的矢车菊盆栽,它们是流动着的,那样鲜活动人,像一株株水球,跃动在孩子们稚嫩的掌心里。
突然之间狂风大作,乌云从四面八方以光速袭来,天空的中央破了一个大洞,里面蹿出一条黑色的巨大甲虫,它张开血盆大口,向下俯冲,贪婪的唾液喷溅在花海里,喉咙里散发出阵阵恶臭弥漫在空气中,犹如变质的肥料。布里艾伦疯狂地向法雷和阿普奔去,眼看着天空中的庞然大物疾速地接近地平线,布里艾伦崩溃地失声狂吠,但下一秒,剧烈的撞击扬起了漫天飞沙,冲击的余波从圆心向外肆虐开来,矢车菊被拦腰截断,连同布里艾伦的身躯,一起粉身碎骨了。
布里艾伦的眼皮犹如相机快门般弹开,她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的跳动在窒息感中是那样强烈明显,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溢出来,和面颊旁的冷汗融合在一起。她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心情,“家”“法雷,阿普”布里艾伦这样想着,嘴里也机械地重复起这些话。
“醒了?你可算得上是睡得久的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撞入布里艾伦的耳膜,环境里传来的阵阵轰鸣声让她头痛欲裂。
陌生女人的声音再度传来,她哼着小曲,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位来自农场的卖花姑娘,语气不紧不慢,却给人十分的重量,“你真是个心理素质不错的货,自己就睡着了,为我省去了好些麻烦。”说到这里她焦黄的老脸上竟泛起一阵阵褶皱,眼角的纹路又窜出许多条来。
从噩梦中惊醒的布里艾伦还没缓过神,她惊魂未定地环顾周围,生锈的绿漆栏杆铁床发出咯吱咯吱的叹息声,好似承载不起这位身形纤细的少女。紧挨着床头的是一张腐朽老旧的实木床头柜,上面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毛茸茸的灰色霉渍,床头和四周的墙壁均已发黄,渗了水的墙皮一层一层地剥落下来,露出深黑色的水泥,距离床大约一米的位置有一个泛白的蓝色屏风歪歪扭扭地站在那里,将布里艾伦的床铺和右侧隔开,屏风的上面分布着不规则的污渍和划痕,有些看上去像是被烟斗烫出来的大洞,焦黑焦黑的,分外扎眼。周遭的一切都是那样破败不堪,配合着环境里嘈杂的对话声和机器的轰鸣声,这一切都像是一段被封存了许久的工业记忆,只有布里艾伦床上印着粉色小花的被子能将人从这记忆中拖拽出来。布里艾伦扶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努力地想要理解这一切,她在脑海中反复地播放着陌生女人刚刚所说的话,可不论她怎么想,都无法将这些毫无关联的东西拼凑在一起。
“你是谁?什么睡得久的货,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布里艾伦沙哑着嗓子问到,很显然,她昨夜吹了不少的冷风。
“请叫我福妈,小姐,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克利福德收紧了嘴唇周围的肌肉,她的下颚微抬,眼睛眯成一条缝,锋利的眼神从空气中划过,仿佛水分都要凝结起来。“因为你马上就要懂规矩了,格林·布里艾伦。”她补充到。
布里艾伦一头雾水的脸上浮现出些许压力所带来的不安,说是不安却更像是恐惧,因为在她的记忆里,她不过是坐上了乔雷尔脊士的马车,被卖到了乔雷尔脊士的家里而已,再怎么落寞的贵族家中也不会落得这副破败不堪的模样。本以为是忍气吞声做贵族家里的佣人就可以完成的事情,成了如今的下场,她有理由相信自己一定是在路途上遇到了劫匪或者是拐卖犯,才被扔到这里来的。但此时此刻对方却又清晰地叫出了自己的全名,布里艾伦陷入了深深的混沌之中。没等她开口发问,克利福德便将手中一大滩笨重的工具包扔到了她手里,包原本是米白色的,但此刻的它是黄褐色的,上面沾满了不知名的污渍,散发着阵阵腐烂的肥料味,就像布里艾伦在梦里闻到的那样。
“出门左转,过走廊,有一大片空地,那边有一群女的,去跟她们一起。”克利福德头也不回地说到,手上正忙活着一些笔墨工作。
“和我一起的男人呢?”布里艾伦似乎并不想听从这种荒谬的指令,她想要一个清晰的答案,至少她应该知道为什么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