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福妈的话（下）（1 / 1）

时间约莫是到了正午，昨日喧嚣不尽的空地恢复了往日的寂静，场上密密麻麻地站着人，黑压压一大片。她们的衣着歪歪斜斜，应该是刚从被窝的缠绵里挣脱出来，姿势倒站得整齐，没有一个人凸出来或是凹进去。布里艾伦和卡拉也在其中，她们一起等待着一天假日后的复工发言，但也不完全算是一起，至少对于她们两人来说，心里装着的担忧一点也不轻巧。

广播台上有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一下一下踏在布里艾伦的心头，好似下一秒就要将她的心脏踢下万丈深渊。相比于布里艾伦努力克制仍浮于外表的失态，久经沙场的卡拉则显得有些无所谓，或许用“不在乎的无奈”来说更贴切一些。毕竟于卡拉而言，自己已经在曾经无数次的斗争中抛弃了对“生”的渴求，谁也不成想福妈这个上了年纪的坏女人，会一次又一次地剥夺自己去往天国的机会。过去的卡拉或许会因此变得更加执着，可事到如今，她的脸上只有“听天由命”这四个大字。

广播的按钮被开启，刺耳的电波声惊散了几只栖息在枝头的鸟。随后传来了更为骇人的，“温柔的”男声。

“女士们，干活！”简短有力的话音响彻整个工场，话里的语气被回音打散，无法分辨，但一定不是愉快的。

卡拉原本踏踏实实安放在低海拔的心，也被这一声中气十足的号令彻底震碎，她的双腿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她抬头望向伫立在房屋阴影下的那道身影，仍旧优雅挺拔，他的眼神不可见，可那高昂着的下巴好似在向她们宣告着什么。卡拉的额头冒汗，期待着乔雷尔能够再说些什么，可是这种期待在那身影的转身中泯灭了。

一旁的布里艾伦此刻正大口喘着气，似乎乔雷尔的话让她暂时安定了一些，她一次性打消了自己之前的顾虑。乔雷尔这个懦夫虽是个变态，但终究改变不了他内里懦夫的本质。布里艾伦相信，这里是公家的场地，不是他能随意撒欢的地方，任何一个人的死对于正在争夺名誉的乔雷尔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把柄。况且这里荒草丛生，就算被大卸八块也没有可以用来掩埋的地方。

有了些许活力注入的布里艾伦转身招呼卡拉，当她的视线对上那双深绿色的，闪烁着她从未见过的幽光的瞳孔时，布里艾伦顿住了。这个站在她面前的，已经经受了六年折磨的女孩，此刻正发抖得厉害。以往的镇定与温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只有灰蒙蒙的失望，如同黑夜般失了魂魄，诡异又静谧。

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布里艾伦拉着卡拉跑向了杂货间的后侧，着急忙慌地想问出些什么。可不巧的是刚好被在附近监工的福妈撞了个正着。布里艾伦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福妈的那一巴掌迎面而来，扎实地落在了她的左脸。肮脏的骂声喷涌而出，在布里艾伦被打得耳鸣的耳道里回荡，像一连串战争的铁鼓，震耳欲聋。

“你真是一个小丑，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如果不是念及你初来乍到，你的尸首早都已经凉透了！”福妈面红耳赤地冲着布里艾伦怒吼着，口腔里喷射出的液体像下起了小雨。

没等布里艾伦反应出是什么情况，卡拉的巴掌已经高高举起，一上一下，干净利落地击打在了福妈的脸上，福妈往后踉跄了半步，又被突如其来的一胳膊推出去老远，中年发胖的身躯重重地摔坐在地上，溅起一层灰土。

“我听腻了你的废话！你这个女巫！魔鬼！”福妈的眼球瞪得快要掉在了地上，作为这里唯一的女长官，她从未像今天这样蒙羞。“一切都是我自己换来的，没有人敢忤逆！”她用颤抖的双手撑着地面，无边的愤怒驱使着她做出反击。

然而所有的一切就在一瞬间，

“害死自己孩子的恶鬼！”

在卡拉喊出这句话的一瞬间，安静了。安静地像是死了，太阳被厚厚的云层遮掩着，看不出是正午。草木的颜色褪去了，花也是。风拂过地面，卷起一层细沙，小小的漩涡在地上翻滚，里面夹着些叶子，晕头转向的。福妈的脸上也有风，但她的头发好像不曾飘动，她就像一个被封存在这个时刻里的，不属于这里的画像，没有呼吸，也没有眨眼地死去了。

直到卡拉拉着布里艾伦离开这荒诞的画面，克利福德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点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