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2 / 2)
我大口喘气,背倚黑门,目光停在怪物身上不敢挪开。心脏还在猛振,狂龙振翼般奏出响而急促的鼓点。这座浮城当真诡异至极,骤然苏醒的守卫凶猛胜于我所见过的任何野兽,两头分离的东西构造不同,配合却若浑然一体。更令人心生寒意的是那疯狂下类人的行为模式,这场遭遇战不像斗兽,反像与人搏杀。
一地碎块开始移动,震颤着向中心聚拢。它们在自行复原,试图拼回完整的模样。心生不妙,我当即举剑欲还,却觉身形粘滞无法向前,对血熔之金的命令也不得回应。回首望去那黑门死死“咬”住我左臂,门上金纹如夜灯长燃,而为其添火的是我方才溅出的血。它朝门扉缓行,作蠕虫攀附,在伤口处瘫软,将左臂焊死门上。
这扇黑色的东西贪图我的血,这下,它如愿以偿。
该死!我转回塑像方向,在心中暗骂。眼前这两堆“石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锥尾续接,利爪再生,妖皇血斩出的切口已消弭大半。它们随时可能暴起发难!而我抽不出左手,与门相连处触感尽失如断一臂,身形陷死在门前几步,难以回避。待它们彻底恢复,只消左右夹击,凭我独身只剑,断不能全身而退。
塑像再起,体态摇摆,关节摩擦出响。神经瞬时爆发,似浴骤火,目光汇于一点紧跟移动,持剑右手肌肉隆起。它们无视我,迈向黑门两侧,阖眼“石台”之上,再次归于长眠。城外刹时万籁俱寂,冷风流过拍在紧绷而不解的面颊,面前是辽辽长空景象如一,方才的遭遇恍若一场幻梦。
若非地面砖翻阶卷,或许我真会有这种想法。
环顾前方,怪物已停止行动,我深吸一口气,身体略微放松。有什么不对劲。我心中发毛,升起一股异样。来时的铁索已不见踪影,连带铆钉一起,像是被凭空擦除,不留一点痕迹。
身后传来“啪嗒”一响。
金纹融化,门扉洞开,我在瞬间回身。锁扣放开的那一刻,赤红与淡金的混色下淌,经由左臂回流体内。
我阻止不了这道逆行的洪流。它由滔滔潮涌稀落为涓涓细流,尽数灌入创口。触感乍然回归,疼痛随洪流侵来,如万箭齐坠,浩荡不可阻隔。我克制不住痉挛,几乎倒下,目光投向左臂,它像是替黑门承受了那些东西,此刻肤如熔金,皮下渗光。
回流在无意识间停止,门将我震开,炸出漫天灰影。百道?千道?我数不尽。时隔数年,我终于看清它们,那是无数张活灵活现的脸,悲喜定格在一刻,宛然剧团开演,千人千面。而这出戏唯一一幕是奔赴妖皇血的旅途。它们一拥而上融入其中,我紧握剑柄,右手沉重。
轻咳两声,缓过发麻的身子,我凝视面前这扇平息的巨物。纳剑入鞘,起身推门,它此刻轻如鹊羽。
钟声忽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