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1)
有玉坐了一夜的火车终于到了省城,第一次到省城的他,对一切充满了新奇,时间还早,天萌萌亮,可这座城市已经醒了,环卫师傅在扫大街,一下,又一下,扫把与水泥路面接触,发出一种声音,腾起一团灰尘。街上的摊点摆着肉包子、油条、花卷、苞米、鸡蛋等家常食品,还有八宝粥、小米粥、咸汤等各色粥类,供人挑选食用。有玉的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但还是咽了口唾沫,还是算了吧,听说学校的食堂比这更便宜。公交车沿着宽阔的马路一路奔驰,不远处时不时的传出几声喇叭声,有人站在站牌下,焦急的等待,他们可能要赶早班,看起来有些困意。霓虹灯立在店门外不停的闪烁,似乎还在招揽着来往的过客,虽没了声音,但可以想象它热闹时的样子。省城是一座不夜城,这与墨县有很大的不同,更不像店西村,停电时一切安静的很,月光顺着窗棂撒进屋里,一切都是朦胧的,有玉那时候怎么也睡不着,他看着窗外的月亮,期盼着它更圆一些,更亮一些,有玉觉得城里好,城里人多、热闹,他喜欢热闹,他不曾想到,多年之后,他竟怀念起家乡天黑之后家家户户关灯闭门的那种静谧来。
有玉沿着通知书上的地址,背着行李一路找寻,渐渐的,渐渐的,天大亮了,这座城市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嘈杂声就多了起来,路上的行人不知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他们大多穿着中山装,文质彬彬,有的甚至在胸口的口袋上别了一支钢笔,有的戴着一副眼镜,镜片比瓶底还厚,一看就是个知识分子。开的起小汽车的人不多,大多数人骑着自行车,他们将包挂在车前,顺着车流奔向自己的岗位。在一个红绿灯前,行车大军停了下来,好家伙,黑压压的一片,后面却还有自行车往这边涌来,人挤着人,车挨着车,其拥挤程度不亚于店子乡逢年大集。有的商家打开了扩音器,里面传来了优美的歌声:
军港的夜啊静悄悄,海浪把战舰轻轻的摇;
年轻的水兵头枕着波涛,睡梦中露出甜美的微笑。
海风你轻轻的吹,海浪你轻轻的摇,
远航的水兵多么辛劳,
回到了祖国母亲的怀抱,
让我们的水兵好好睡觉。
。。。。。
终于看到了梦想中的那几个烫金大字,它与通知书上的一模一样,宽阔的马路一路望去,尽头是几栋古朴典雅的高楼,青砖青瓦,爬满了爬山虎,虽然有些破旧,但更增添的几份神秘与神圣。当初有金让他考中专,他有自己的坚持,现在看来,他为自己当初的选择而庆幸。路的两旁是腰口粗的大槐树,遮住了还不算毒辣的阳光,槐树的后面是一片草坪,草嫩绿嫩绿的,有玉恨不得想要在上面打个滚,撒个欢。从后面过来了一辆大巴车,在前面的小广场上停了下来,从上面下来了一些人,大包小包,有些是自己提着,有些是家长提着,他们也都是新生,都是来报道的,可只有玉背这麻袋,走在路上。
报到时,大家站成了一排。一个叫王冬青的同学,协助老师登记,轮到有玉时,王冬青问:“你哪里的?”有玉说:“墨县的。”王冬青看了看有玉的打扮,又问:“农村的?”有玉点了点头,王冬青自言自语道:“农村人还能考上大学?”这话脱口而出,却伤到了有玉,农村人就比城里人矮一头吗?他毫不客气的回道:“在我们哪疙瘩,我是最差的,好的都考到bj、上海去了。”这句话又伤到了王冬青,他没说什么,但显然是伤到他了,他给有玉登了记,将录取通知书甩给了他说:“以后就是大学生了,要注意学校的形象,别穿打补丁的衣服了,跟个乞丐似的。”人群中发出了一阵哄笑,有玉的脸马上红了起来。
来时有玉是带了干粮的,放在包袱里,这是他在墨县县中就有的习惯,中午在食堂,他将包袱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馒头,走到打饭处想让厨师给热一下,厨师不同意,也不搭理他,碰了一鼻子灰,折返回来,有玉端着方形的铝盒走来走去,最后找了一份最便宜的素菜,坐在一处就着冷馒头吃了起来,这一切都被王冬青看在眼里,他用嘴巴朝有玉奴了奴嘴,一旁的同学哄笑了起来。
王冬青人高马大,人也长得帅气,学习也很好,尤其是人际关系处的好,能够和老师打成一片,这么说并不带有贬低的成分,能说会道察言观色本来就不是缺点。他在卫生系很有名气,好多人都知道他,说他乐善好施,讲义气,当然了,他也有缺点,他对有玉这种从农村来的人打心眼里就瞧不起。王冬青认为农村人不讲卫生,邋里邋遢,说着蹩脚的英语,不伦不类。
对于同学们的嘲笑,有玉没在意,他作为一个农村人坐在这里,本身就说明了自己的实力,他不想跟王冬青去争,他也懒得去争,王冬青爱说,就让他说去吧。但此时,还真有替他打抱不平的,有玉从见她的第一眼,就深深的被她吸引住了。这个女生眉目清秀,皮肤白皙,眼睛大大的,留着过腰垂发,高中的女生都是留着齐耳短发,皮肤也没她这样好,她站起来时,阳光正从她的身后射过来,她沐浴在阳光之中,有玉看了她一眼,脸竟然红着低下了头。
她叫尹玲,也是班里的同学,王冬青在班里谁都不服,只服尹玲,或者说他只对尹玲好。他们从中学时就认识,经常一块儿上下学,尹玲自小成绩一直非常好,一路走来都是班里的佼佼者,她不光学习好,还会摆弄乐器,歌也唱的不错,她站起来对有玉说:“你不要理王冬青,他狗眼看人低。”有玉竟有些不支所措。
再说说店西村,杜鹃虽没和听财领证,但早已堂而皇之住进了村,和听财过起了老婆汉子的生活,她不再跟随听财出车售票,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她不愿遭那个罪,却整天扑霜抹粉,打扮的妖里妖气,坐在家门口,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跟路过的村里人打招呼,一会儿说:“王婶,天热还上坡去呀?”一会儿又说:“她叔,过来咱俩唠个嗑,你看你还害羞了呐,这光天白日的,你害啥羞?”地里的活她也不去干,菜园里的草都到腰了,她也不管,徐振国看不惯,从园里回来,路过家门口,说:“杜鹃,菜园里种的是草吗?咋就不能锄锄?”杜鹃说:“那可是俺娘的菜地,又不是俺的,她收了菜,拿到乡上去卖,俺给她除草,得到半点好处没?”徐振国说:“你闲着也是闲着,你给你娘锄锄咋了?”杜鹃说:“三爹,话可不能这么说,啥叫闲着也是闲着?我闲着就要给俺娘干活?你闲着去给她锄锄呗?”徐振国小声嘀咕说:“啥东西,跟莲叶一个天上,一个地上。”这话被杜鹃听到了,她开了腔,大声喊道:“啥话不能敞开了说?心里有鬼?要是觉得好,就将她接回来吗,我给她让贤,她赖在店西村不走,还不知憋着啥鬼心眼呢。”徐振国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回家拿了锄头,一溜烟把草除掉,。有村民看到了,对她说:“你三爹将菜园草给你锄了。”杜鹃不领情,说:“他不是给俺锄的,他是给他哥嫂锄的,你这话应该到乡上跟俺爹俺娘说,跟我说犯啥劲?”那人就说:“你这孩子,恁不知好歹?”
到了饭点,杜鹃就拿钱到小卖部去卖蛋糕、买饼干,买方便面,自己吃完了,就给广经和广济吃。这事三不知就传到了莲叶的耳朵里,莲叶一径去了听财家,一进门就问:“徐听财呢?”杜鹃知道来者不善,说:“有啥事跟我说,我做得了主,你们两个说事,男不男,女不女的,要讲究避嫌。”莲叶看到了广经和广济在吃方便面,气就不打一处来,大声质问:“你跟他们就吃这个?你安的啥心?”杜鹃说:“方便面就是天上掉下来的?方便面就不是花钱买的来?我吃糠咽菜的,省钱给他们吃饭,你反倒教训我?”莲叶说:“你吃糠咽菜?你将吃的,喝的都咽到你的x肚子里了。”杜鹃一听火了,大呼道:“你还以为这里是你撒野的地方?你已经是被扫出去的破鞋,你给我滚出去。”说着说着,两个人就撕扯了起来,头发掉了几缕下来,也不知是谁的,莲叶的劲大些,将杜鹃的衣服也撕碎了,露出了比较时髦的粉红色奶罩,众人听到声音,赶忙上去将两人拉开,他们早就对杜鹃有些不满,说:“孩子亲娘也是关心孩子。”杜鹃捂着胸脯,大哭道:“你以为我愿意当这个后妈?将来孩子长大了,还是亲娘好,谁会认我这个后娘?既然你们这么说,这俩孩子我不要了,我也不养了,省得在这惹人嫌。”众人怕她做出啥出格的事,道:“罢了罢了,莲叶,你先领回家里去,等他爹回来再说。”
晚上徐听财回来,累得骨子都散架了,屋子里没点灯,乌漆麻黑,一摸锅台,冷的,叫了两声广经和广济,没人应,杜鹃一个人躺在炕上,脸朝里面。听财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坐上去,拍了拍她的腿,问:“咋了?谁欺负你了?”没想到杜鹃起来反手就给了他一记耳光,说:“谁欺负?你们全村都欺负,你三爹,不就是前段时间要了个车票钱吗?他们家出钱还不应该?说话怪里怪气的,就好像该他钱似的。莲叶也把我往泥里踩,我头发一缕一缕的被拽拽掉了,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撕了我的衣服,我连街上的妓女都不如,妓女还收钱呢,我来你们家,原想着享福来了,没想到受罪来了,你要是觉得她好,你再将她娶回来,我走,我没怨言,呜呜呜。”
听财听了火冒三丈,为了在杜鹃面前邀功,一股脑的跑到莲叶的两间小房子前,狠命的踹门,一边踹一边大喊道:“莲叶你妈x,有本事你冲我来,冲我媳妇算啥?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个儿。”屋子门本就不结实,被听财三两下给踹烂了,莲叶刚起身,被听财一脚踹倒了地上,又揪着她头发在后背上狠命捶了两拳,莲叶顿时哭不出声。两个孩子吓得哇哇直哭,引得街坊四邻开门来看,都说:“多大愁多大冤?”听财见事情闹得有些大了,一溜烟跑了。有力妈将莲叶扶起来,给她灌了几口热水,莲叶的气才缓了上来,大哭道:“我上辈子造的哪门子孽呀。”有力说:“嫂子,报。。。派出所吧。”有力妈就给她使眼色。
有力和他妈回家,有力妈埋怨有力道:“你刚才撺掇她报啥派出所?”有了说:“听。。。财太。。。太。。。欺负人了么。”他娘说:“双方都有伤,警方也不好处理,再说了,将听财关起来,他一家子指望他出车挣钱呢?这样一搞,两家的结就更解不开了。”有力说:“莲。。。叶嫂,就。。。就。。。这样让人欺负?”他娘说:“莲叶娘家没人呐?”又可怜起莲叶来,说:“莲叶的命真是苦。”有力说:“我。。。我就看不惯。”他娘说:“有力,他们之间的事,你尽量少掺和。”但有力不听,第二天,他就拿着钉子、锤子给莲叶将门修好了,顺便将莲叶家的水缸也挑满了水。可怜的是莲叶,背上都被听财捶青了,买了止痛药自己都没法涂抹,她白天没出去干活,就哄广经广济说:“妈的背不舒服,你们给涂一涂。”广经和广济也很听话,照着做了,莲叶说:“妈家好还是爸家好。”广经和广济说:“妈家好。”莲叶听后,满意的笑了。
听财回了家,给杜鹃揉肩搓背,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跟杜鹃说了,杜鹃说:“这还差不多,我可告诉你,光经广济莲叶不是要接回去吗,她愿意养就让她养,我要是看到你给她娘俩藕断丝连,我就打断你的腿。”听财一边揉着,一边说:“听到了,我和她们就是一根绳子断两截,永无瓜葛。”说得莲叶称心如意,听财趁机将手伸进了杜鹃的衣服里,说:“让我摸摸有没有受伤?”杜鹃说:“你个死鬼,我的衣服都被那个骚货扯碎了,你明儿给我新买一件。”听财说:“买买买,明天就给你买一件丝棉的。”说着,两个人就滚到了一块儿去了,他家的狗听到屋里的动静,汪汪直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