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1 / 1)
一天,王冬青找到了尹玲问她:“你和孙有玉是不是在谈恋爱?”尹玲问:“你听谁说的?”既没承认也没否认。王冬青说:“孙有玉有什么好的,连个班费都交不起。”尹玲听了这句话很反感,反而更瞧不起王冬青这种人,说:“你交得起班费,还不是拿家里的钱?有什么资格说别人?”王冬青噎住了半天,才道:“人生本来就不是平等的,我们和他们不是一路人。”尹玲最看不惯王冬青这种小人得志的样子,又说:“你我也不是一路人,可都坐到了一个教室里。”王冬青又说:“孙有玉这个小人,赶在我的面前表白,不是东西。”尹玲说:“学校有那么多好看的,你还怕找不到人表白。”王冬青却说:“那些歪瓜裂枣,我不喜欢。”王冬青这样说,把全校的女生都给骂了,可王冬青却不在乎,王冬青就觉得尹玲好,说:“尹玲你可想好了,你们不会有结果的,你们也不是一路人。”尹玲很生气,纵使你不喜欢,你也不能咒人呀,转身准备离开,王冬青说:“我就觉得你好,你们迟早要分的。”而尹玲已经走远了。
其实王冬青的人也不差,很优秀,他得到了班里甚至是全校很多女生的青睐,但他都不喜欢,或者说她们都比不过尹玲。也许王冬青这种人尹玲见得多了,她从小不缺乏这样的追求者,反而对有玉这种农村来的人更好奇,她觉得他身上有某种特质,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有一次班里组织活动,到就近的火车站捡拾垃圾,别人都应付一下,或草草了事,唯独有玉一个人认真,结束时大家陆陆续续、三三两两回去了,却见到一个中年大叔坐在广场边上抹眼泪,他穿的破旧,脸堂黝黑,胡子拉碴,目光呆滞,一看就是一个经历过繁重体力劳动的人,王冬青及好多同学都看到了,可没有一个人上前,反觉得他身上有股酸臭味,离得远远的,相互议论道:“现在的人不劳动,却跑到这里来好吃懒做,只等着嗟来之食,说实话真有些看不起他们。”你不帮助也就罢了,你还为你的旁观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有玉走在了最后面,一眼看去那人就不是一个好吃懒做的人,因为他对像他这样的人太熟悉了,只要能够养活妻儿,什么脏活累活,他们都肯干,有玉心中莫名一阵心酸,他一个人远离故乡来讨生话,如同墨县的乡亲出外打工,着实不易。他走到了他跟前蹲了下来,对他说:“大叔,我看你坐在这里好久了,你在赶火车吗?”老人说:“我准备回老家的,可钱包被人掏了,我没钱回家。”有玉听了,问他:“你家哪里的?”那位大叔说:“河南的。”有玉说:“你报警了吗?”大叔说:“咋报警?”有玉叹了口气,翻了自己的口袋,想都没想,将身上所有的钱塞到了他的手里,说:“这些钱你看回去够不够?”大叔倒还朴实,说:“用不着这么多。”说着就将一部分还回去,有玉推辞道:“路上留着买饭吃。”他所有的钱都给了那位大叔,班费也就没交上,这一切尹玲看在眼里,她问有玉:“万一他真是骗子怎么办?火车广场上骗子最多了。”没想到有玉斩钉截铁回道:“他不是。”
可最让尹玲对他刮目相看的,还是那么一件事,虽是小事,小到在有玉的心中早已忘却,但在她心里却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事情是这样,开学不久,王冬青为了显摆家里有钱,同时也为了拉票,请了班里所有人去吃饭,而且特地选在了城里最豪华的酒店,大家都非常高兴,吃得也比较嗨,王冬青宴会上还敬了酒,无非是要大家好好支持他的工作,同学们也不吝恭维之词,一时气氛很热烈。王冬青请大家时,是以全班的名义,有玉也不好不去。结束时,花灯初上,繁星满天,男生们喝了好多酒,一个个醉醺醺的,相互搀扶着走在了前面,女生们喝了果汁饮料,一起结伴走在后面。为了尽快回到学校,他们抄了一条近道,是一条黑暗的小巷子,这条小巷子他们都熟悉,不管男生女生,白天都从这条巷子走过,并没觉得有什么异常。也是合该有事,女生们正说着话时,却从后面窜出了一个小青年,截住了去路,大喝一声道:“哪里去?”这个小青年穿着时髦,牛仔裤牛仔衣,留着长发,手里握着一根木棍,男生们被吓了个激灵,赶紧解释说:“我们是医学院的学生,不是坏人。”小青年说:“你们不是坏人,难道我就是啦?都是大学生啊,让我看看长得俊不俊。”说完都弯下腰凑过脸来看,女生们吓的容颜尽失,一个个向后躲,有的甚至发出了尖叫,因为不知道这个小青年的来历,男生们也不敢强出头,以现在的这个势头,谁出头谁被打,他们也都害怕被打,这些社会小青年下手没轻没重的,要是被他们打断了一条腿,或脑震荡,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每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没勇气站出来,但谁也没想到,一向默默无闻的有玉从不起眼的角落里站了出来,挡在了女生们的面前,显得相当镇定。”小青年说:“哎呦呦,出了个不怕死的。”但如此一来,小青年的注意力转移了,他将矛头指向了有玉,其他人的压力一下子减轻了,那个小青年不由分说,一下子将有玉推倒在了地上,有玉也顾不得疼,趁此招呼大家离开。男生们的酒都吓出来了,有了这个台阶,赶紧招呼大家走人,小青年却发了狠道:“我看你们谁敢?”男生们又都吓得不敢动了,有玉说:“别听这个醉汉的,大家该干嘛干嘛,有问题我担着。”大家这才动了,有的甚至跑了起来,各跑各的,一直跑到了学校寝室,心才渐渐安定下来,却又担心起有玉来,他留了下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要是出了事情怎么办?会追究谁的责任?尹玲她们一晚上没睡好,她们都在为有玉担心,有的担心他被打死,有的担心他被打残,有的甚至要去报警,但最后都一致想看看再说。第二天有课,大家都早早的来到教室,那天出奇的齐,出奇的早,直到有玉露面的那一刻,大家才松了一口气。大家的目光都盯着他,一直盯到他坐到位子上,拿出了书,他的脸上有些郁肿,额头上也蹭去了皮,大家心照不宣,都知道怎么回事。因为这事,好多人还投了有玉的票。
但没钱的日子着实不好过,伸手跟家里要钱也是不可能的,家里的生话也不宽裕,有玉琢磨着要去哪里找点儿活干。节假日他不再去社团,就在城市里各处走,希望能找个挣钱的营生干。他一走就是一天,中午也不吃饭,走个十里八里对他来说不成问题,他上学时也不是没走过,但找个又轻松又挣钱的活哪有那么容易?硬着头皮进去问了,也被人撵了出来,人家不要人。一日看到一个工地,里面的工人干得热火朝天,他想或许这里可以碰碰运气。他走了进去,一个浑身沾满泥浆的人拦住了他,问:“你找谁?”有玉说:“我不找谁,我想找点事干。”那人看了看他说:“那我可做不了主,要找你找我们工头,那边屋子里坐着的便是。”有玉走进去,说明来意,工头上下打量着他,问:“你能干什么?”有玉说:“我脏活累活都能干,我在家里就是干农活的。”可工头不相信,有玉一身白净,哪像是个干活的,工头说:“你会干大工吗?”大工就是砌墙,要砌得又平又直,这需要技术的,有玉摇了摇头,工头说:“那你走吧。”有玉说:“我可以少点工钱,只要给口饭吃。”工头说:“那你先扛袋子水泥走两步看看。”一听少工钱,工头有心要留下他了,毕竟可以花更少的钱,这便宜谁不想赚,但他不能确定有玉能不能胜任这样的活,所以想看看情况再下结论。有玉就当面扛了一袋子水泥,水泥溅起的灰尘蒙迷了他的双眼,他使出十分的力气,健步如飞起来,工头一看还行,就说:“行了,行了,可以了。”有玉说:“钱能不能一天一结。”工头说:“你以为这是卖东西吗?”有玉说:“老板我跟你说实话吧,我饿了一天了,已经身无分文了,你如果不给我结钱,我真的活不下去了?”有玉撒了谎,工头也觉得他可怜,说:“别人一天二块钱,你一天一块,爱干不干。”有玉欢喜道:“好嘞。”
但话说得轻松,钱却一点儿也不好赚,有玉可是真的体会到,没技术,没知识,生活会有多苦。他的活就是干小工,运沙子、水泥、石子等,几吨重的石子从卸车的地方推到砌墙的地方,沙子又硬又重,扛上肩膀的那一刻,他身上的汗瞬间就冒了出来,虽垫了条厚毛巾,但也硌得肩膀生疼,半天不到功夫,他的手就磨出了血,染红了袋子,但他必须坚持,他不能放弃,放弃就一分钱没有了。旁边的工友看到了,对他说:“小子,你细皮嫩肉的,干不了这活儿的,还是回去吧。”有玉说:“叔,万事开头难,谁也不是生来就能干的。”工友又说:“工头这是欺负你呢,你干得活相当于一个劳力了。”有玉笑道:“这我哪不知道?可如果不这样,他肯留我?”工友笑道:“是条汉子。”就这样,一天下来,有玉领到了一块钱,工头还是小看了他,对他说:“明天还来吗?”有玉说:“来。”但此时有玉骨头都要散架了,他身上全是灰尘,满脸污垢,走起路来感觉像是踩在棉花上,他跌跌撞撞在路上休息了好一会儿才捱到学校。
这边有玉在工地劳动,尹玲却找了他一天,教室不在,图书馆不在,男寝室也问了同学,同学说他一早就出去了。尹玲有些生气,心想孙有玉你坏透了,干什么事情还瞒着我、躲着我,可又一想,有玉不是那种人,是不是王冬青使了什么坏?天一擦黑,尹玲就蹲在宿舍门口,你不管走多远,总要回来睡觉吧。
有玉拖着疲惫的身躯出现了,他蓬头垢面,浑身泥垢,活脱脱一个民工,尹玲起初没认出来,细一看,笑了,叫了一声:“孙有玉。”有玉转头认出了她,吃惊道:“你在这里干啥?”尹玲说:“还说我呢?今天你干嘛去了?”有玉说:“我出去找活干了。”尹玲看到有玉的裤子都破了,问:“你裤子是怎么回事?”有玉说:“不小心让铁丝给刮破了。”又抚摸着裤子说:“可惜了,一条好裤子就这样破了。”尹玲说:“你会缝吗?”有玉说:“我会。”然后从裤子里掏出了五毛钱,对尹玲说:“正好有个事,你替我将这五毛钱转交给王冬青,这是我的班费,今天我干了多半天的活,工头只给我半天的工钱,明天一早我还要上工去,你帮我转交给他。我累坏了,要回去休息啦,你也早点回去吧。”尹玲还想说什么,可有玉已经走掉了。
进了寝室,先脱去衣服,血干了竟粘在了衣服上,脱下时还疼了一下,他在镜子前看了一下,肩膀皮也磨破了,渗着血珠,用手一碰,好疼。忽然听到有人喊她,一瞧是尹玲,他又跑出去说:“你咋还在这里?”尹玲拿出了一瓶消毒水,递到他的手里,说:“我看到你的手出血了,记得用它擦一擦,别感染了,感染了可不是小事情。”说完,走掉了。有玉拿着消毒水上了楼,他洗了把脸,将消毒水抹到了伤口上,就躺到了床上,心想:“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要累死的,要想个其他的办法才行。”想着想着,就鼾声如雷了。第二天,天不亮又醒了,昨天的伤口还没好,摸一下还疼,但还是起来去了工地。
一连干了两天,旧伤没好又添了新伤,但活重,确实有些干不下来,他太累了,可没办法,村里人,他哥,他二爹,他们种地或打工时都是这样坚持的,他还有些盼头,他们一年年,一季季,却看不到尽头。同他们相比,自己幸运多了,念了书,走出了土地,他已经很满足了。王冬青们有些瞧不起农民,但农民干活的那种坚持,是他们无法想象的,这足以回击他们的这种鄙视。他决定找个更轻松的活儿干,但不知道找啥活才好,直到尹玲又来找他。
尹玲问:“挣钱很累吧?”有玉说:“累啊,不过我还能坚持。”尹玲说:“胡说,你看你的手都成什么样了?”有玉说:“你没见过我哥的手,都搓成老茧了,用刀子划一下,都不带出血的。”尹玲说:“真的吗?我不信。”有玉说:“真的,我们农村人的那种辛苦,你们城里人是很难体会的,所以不要瞧不起我们农民。”有玉这样说,是将自己划在了一个农村人的阵营里,又说:“你别看我们农村人邋里邋遢,可谁不想生活体面?你可别小瞧了。”尹玲说:“我怎么会呢,不过有件事我还要跟你说,我爸的一个朋友开了一个舞厅,你知道现在开舞厅的很少,但在国外是很流行的,表面上现在很多人不接受,但却很挣钱,这是新事物,男女搂搂抱抱,好多人都觉得有伤风化,所以很缺人手,主要的工作时间是晚上八点到十二点,也不耽误学习,你有兴趣没?”有玉说:“晚上我正好有时间,但我能干啥?”尹玲说:“就是给他们端酒水,必要时陪他们跳跳舞唱唱歌。”有玉说:“我可不会跳舞,唱歌还凑合。”尹玲说:“那就给他们端酒唱歌,我还没听你唱过歌呢,在人面前你从来不唱。“有玉说:“我唱的不好嘛。”尹玲说:“我跟我爸都说好了,你这个周末就可以去试班,可别错过了。”有玉知道尹玲是出了力的,对她说:“我咋谢你呢?”尹玲想了一下说:“我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告诉你。”说完尹玲朝他扮了个鬼脸,接着说:“倒时你可一定要答应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