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生日快乐(1 / 1)
周文兵将他的爱车命名为“自由”,王伟将他的爱车命名为“夜深”,管佳大不以为然,觉得还是叫小红小白比较好听。周文兵笑骂着请她闭嘴,请她不必发表自己的看法,哪个男生才会想不开将自己的爱车命名为小红小白?人家性格更狂放的男生都把爱车命名为“飞天骠骑”了呀!起名字的时候绝对不应该缺少专属于男生们的浪漫才对。但不知为何,小红小白这种名字朗朗上口,贴切的让周文兵心里也觉得很不错。下午上课前,天气晴朗,微风温柔,夏天的温度已经阑珊,走廊栏杆外是流云满天的秋日,周文兵凭栏望风,心境随流云渐行渐远。吃完中午饭后,有人回宿舍睡午觉,有人回班里写作业,饭后心情难得的闲适,管佳和李明飞一起散步回到教室门口,走廊里没有几个人,栏杆将阳光切成漂亮的琴键。管佳李明飞看见周文兵立在栏杆旁便朝他走过来,走到距周文兵两米的位置,站定,保持好符合学校规定的社交距离,防止被突如其来的巡查老师看见男女同学之间“过于狎昵”。周文兵不想被老师误会他在和管佳谈恋爱,管佳也不想被老师误会她在和周文兵谈恋爱,他们俩日常互相嫌弃的要死,巴不得每天见面时向对方吐口水。而李明飞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好学生,极少和男生有交集。管佳问周文兵:“盼盼是不是快生日了?”周文兵望着天空出神,没有说话,但点了点头,管佳便说:“你帮俺俩合计合计送她啥生日礼物呗?俺俩都拿不定主意。”周文兵皱着眉问:“干啥要送她生日礼物?她配吗?”说着扭过头面向这两人。管佳是一个很胖的大女生,穿着麻袋一样的老款衣服,一身上中下一般粗,脂肪层弥合了女生身体上特有的好看曲线,整个人跟水桶一样壮,一中只有一个学生可以公开违反必须穿校服的铁律,那便是管佳,因为后勤老师实在搞不到她能穿的尺码,尺码最大的校服穿在她身上仍旧像紧身衣一样小,多少有点不算斯文。李明飞是个瘦小的女生,二十班班长,有口皆碑的好学生。由于青春期长身体的过程中比较容易营养不良,加上挑食,加上功课的巨大压力,她整个人过于瘦小,短发泛黄,脸色蜡白,有种让人乍见之时感到惊讶的苦寒气质。李明飞是管佳金盼盼的舍友,是她俩的好朋友,但不是周文兵的朋友,周文兵和她并无交集。平日里大家在一起说话,因为关系好所以嬉笑无矩,偶尔周文兵当着管佳金盼盼的面说脏话也没关系,顶多挨顿骂,并不影响友谊,有李明飞在场的时候却需要注意说话的方式,不能过于随意,免得普通朋友把用于加强语气的脏话误认为是人身攻击。周文兵皱着眉,咽了咽每次提到金二盼时都要脱口而出的脏话,解释道:“二盼这种人活的很幸福也很单纯,她会觉得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美好的,因此不懂珍惜别人特意为她而生的善意。你们别给她准备礼物,没必要,她顶多心血来潮喜欢两三天,过后随手扔一边了,若你们看到送她的礼物被放在垃圾桶旁边,就算明知她是个傻子也会很不开心吧?省着钱吧,反正过几天她也会忘了自己过生日没有收到礼物的事情。”管佳李明飞听他这么说,十分认可这些话,大家是相处很久的朋友,深知金盼盼不通人情世故,经常会做些伤人感情的无意之举。管佳李明飞浅笑了一下互相看看对方,知道周文兵一边在护着她们俩的面子,一边在护着金盼盼。但是女生细腻的心无法接受太过理性的话语,金盼盼可以不珍惜她们精心准备的礼物,她们却不能不送,毕竟她俩已经懂事了。说起生日礼物这种东西,最重要的是“送”的仪式,礼物本身确实不太重要,谁都常常收到用不上的玩意儿,每个人生日时收到的礼物至少有一半是无用的东西!只不过长大后比较懂人情世故,至少会假装很喜欢,不会让赠送礼物的人太尴尬,傻到敢在别人面前直抒胸臆说自己不喜欢“这个礼物”的确实只有金二盼一人。管佳接着说道:“她扔归她扔,俺们不送是俺们的事,你帮俺们参考参考吧。”周文兵倚在栏杆上,表情有些嘲弄地盯着她俩,她俩仍旧如此认真的继续说这件事,使他也不忍心再说些嘲弄的话。世上往往有些不得不做却根本没什么意义的事,比如送金盼盼礼物,金盼盼生活在千恩万宠的家庭中,是在蜜罐子里泡大的孩子,她们家有钱,有势,父母超级偏爱,出脱的非常漂亮,她拿到了人类社会含金量最高的通行证,走到哪里都有人争抢着对她好。十五年来,她生活的非常幸福,没有任何遗憾,不缺任何物质条件,她有资格享受这样的人生,谁又不想享受这样的人生?但是这样的人生并非尽善尽美,人生需要挫折,挫折使人成长。虽然太多的挫折会伤害一个干净的灵魂,但是没有一丁点挫折是绝对不行的,会让一个人过于幼稚,长大后没有力量面对真实的世界。金盼盼对朋友们没有恶意,只是习惯了被爱,意识不到也要去爱别人,习惯了被关心,意识不到也要去关心别人,习惯了被照顾情绪,意识不到也要去照顾别人的情绪,习惯了收到礼物,意识不到别人的生日她也应该精心为朋友准备礼物。她从来不坏,只是没有长大。周文兵早已完全适应和金盼盼相处的方式:对她好,像哥哥对妹妹那样,爸爸对女儿那样,亲情而已,不求回报。周文兵告诉管李两个女生:“随便买点啥吧,越便宜越好,应景就行。”管佳便笑嚷道:“那怎么能行?这是盼盼十六岁的生日呀!”李明飞一直站在管佳旁边,挽着管佳的胳膊,安静听管佳周文兵两人说话,并不搭话。在十五六岁这个年纪,学校里学习好的女生很少主动和关系一般的男生说话,这是一种简单的矜持和自我保护,周文兵并不觉得她不说话有多么奇怪,管佳的嘴是两人共用的表达渠道,又问周文兵:“你给我们说个方向呗,盼盼喜欢啥样的礼物?我们好去准备。”周文兵不假思索地答道:“她比较喜欢和足球相关的东西,喜欢丝绸面儿的布娃娃,喜欢粉色,养过一条小狗,喜欢小动物,爱吃零食,但不能吃糖。她比较傻,没有价格意识,很好糊弄,你们不用买太贵的东西。”管佳和李明飞听他说“很好糊弄”时一起笑起来,李明飞也忘了在男生面前保持她的矜持傻笑着,管佳笑问:“你怎么老怕俺们乱花钱?”周文兵回答:“因为二盼真的不知道珍惜东西,她天生是这种脾气,送太贵没啥意义。”管佳想了一想,又说:“周末能离开学校了你陪我和明飞到阳光超市里去看看呗,去看看买点啥好?”周文兵皱起了眉头,他不想答应这个建议,他嫌这些事太麻烦,而且他周末准备和王伟一起去骑车,直截了当的拒绝道:“你们自己去,别拉上我,我没时间!”
差不多在距金盼盼生日还有三个星期的时候,便有其他班男生托周文兵把包装精美的礼物传递给金盼盼,周文兵在食堂吃慢饭,陆续有学校里帅气的男生过来说话,有一个帅痞学弟也来了,给周文兵买瓶水,请他把礼物带给她。周文兵对每一个过来的男生说:“我不保证有回复。”男生们并不介意,他们不敢奢望美丽的金盼盼会给答复,卑微的离了谱。有的男生忘了情,希望周末能带金盼盼出去吃个饭,周文兵说:“话我带到,回话明天给你。”说过后便不再管这个事情。周文兵一直觉得,如果男生真的喜欢二盼这傻货,就应该拼一死去教育局提亲,大不了被开除,私相传递并不算有勇气的爱情。有个男生送金盼盼的礼物是玩具熊,从外包装的轮廓一眼便能看出来,周文兵拿回班里时金盼盼不在,管佳看见了十分生气,骂道:“你这个人真恶心,都是你在推波助澜祸害盼盼。”周文兵笑而不答,恰好李明飞也在,她是过来向管佳请教英语问题的,周文兵在这两个女生一叠“哎呀你又干啥呢?”的制止声中把玩具熊的外包装撕了个光净,橘黄色的玩具熊确实很好看,是一件价格很贵的礼物。可是他怎么会有撕开别人送金盼盼的礼物的权利?连不说话的王伟也弄不懂他在搞什么飞机?惊讶的目瞪口呆!管佳骂周文兵祸害金盼盼的言犹在耳,又痛惜地嚷着:“别人送盼盼的礼物,你干啥先拆了?!”周文兵坏坏地笑起来,把玩具熊递给管佳,说:“重新包装一下,作为你的礼物送给二盼吧,省钱啦。”管佳听了这一句便恶心地皱起眉头来,挥手把玩具熊拍到一边去,不许挨着她的课桌。周文兵坐回自己的座位,聊起很久以前的事:“很久以前的从前,那时二盼还没有像花朵一样绽放她的颜值,丑的跟猪一样。有个同班男生和她坐了几个月同桌,那个年纪的女生性格开朗比漂亮更具有吸引力,反正他真的是无可救药的喜欢上二盼了,情窦初开的年纪总是义无反顾,他把自己视为珍宝的一个足球,一个他爸爸送他的,带罗纳尔多签名的限量版足球送给了二盼。二盼非常非常喜欢那个足球,那个签名太贵重了,小城里能获得罗纳尔多签名的人可不多,再傻的人都会爱如珍宝。那足球直到现在还放在她家客厅显眼的位置,不过二盼不会将‘物’和‘人’联系在一起,她太幼稚了,不懂什么是爱情,并没有意识到收了很贵重的礼物就是承诺了很贵重的约定。她没有给那个男生做女朋友,大家还是整天在一起傻傻开玩笑,打闹,然后到毕业那天各奔东西。如今她也早忘了那个男生叫什么名字,不记得曾经有那么一个男生在她生命里出现过。”周文兵慢慢说着,管佳的眉头越皱越深,管佳对伤感的故事没兴趣,只觉得周文兵侮辱了她的人格,她把玩具熊从桌子上抓起来扔给周文兵,这个倒霉蛋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又见底了,不屑地说:“我不用你帮我想办法,我也不拿别人的东西送给盼盼,拿走你的东西,不要恶心我!”周文兵本不在乎这些暗箱操作,倒是很惊讶她是这种反应,问道:“这有什么呢?别的男生送给二盼的零食我都拿回宿舍和兄弟们一起吃了,一个玩具熊不算啥好不好!”说着踢王伟问:“咱们这几天一直在宿舍里吃别人送给二盼的零食,对不对?”王伟安静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脑海里回想起那些精美零食的味道,轻轻幸福笑起来,他也是同案犯,没什么义正言辞的话可讲,笑着向管佳点点头证明确有此事。李明飞见王伟点头,“嗤”一声傻笑起来,男生们做的事在女生看来非常离谱,她不能理解,不敢理解。管佳脸上犹带着揾怒:“那也不用你替我操心,我自己有钱给盼盼准备礼物。”周文兵笑道:“那我替你把玩具熊送给二盼吧?”又转头向李明飞说:“你先等等,别急着给二盼买礼物,过两天我也给你弄一个。”李明飞傻乎乎听管佳周文兵两人吵嘴,没料到周文兵会突然和她搭话,出于社交礼仪看着周文兵的眼睛,脸上带着笑,认真听他说话,怎么能料到周文兵又对她说出这种混账话?早红了脸,不敢回应,转头看向别处。
马脸深思良久后问周文兵:“我要不要送我家盼盼生日礼物?”晚自习已经下课,大家陆续回到宿舍,马脸坐在自己床上拖着下巴,像个精明的沉思者。周文兵刚从水房回来,手里还端着脸盆,他本计划去水房冲凉水澡,没料到秋天的凉意已经透过皮肤,像刀子一样从头顶滚下来。颓丧地拿着脸盆回来,见马脸问,回答道:“不用,到时候你跟着我们去吃饭吧,唱生日快乐歌的时候你大声一点,就算你的诚意了。”马脸兴高采烈地回答“好!”周文兵爬上床穿衣好服,顺便把凉席收起来,夏天已经过去,暑热再待来年。马脸问周文兵:“我家盼盼的生日是哪天来着?”周文兵回答说:“正好是下周六,下午放学可以一起出去。”马脸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不错,可以出去吃。”周文兵把卷好的凉席立在柜子里,心血来潮问马脸:“怎么样,马脸兄弟,今年你要不要请生日宴的客?”马脸把眉一横,忘了刚才还把金盼盼亲密地称为“我家盼盼”,说到钱的事情上,又不能把爱情看得太重。不满地反问周文兵:“每年金盼盼生日不都是你请客出去吃饭吗?干啥让我请?”周文兵愉快地“嗨”了一声,诚恳又戏谑地说:“我不是买摩托车了嘛,我的钱都拿去加油了,哪还有钱请客吃饭过生日?”马脸知道周文兵买车花了好多钱,于是信以为真,以为周文兵真的把钱花光了,下周六要带大家出去找路边摊吃炸蘑菇夹饼当生日晚宴了!生气地嚷嚷道:“卧槽你不能留着钱带我们出去吃饭?没事加什么油呀!”周文兵答道:“这不是今年情况特殊,就指望你呢。”马脸气岔了话,说:“卧槽我现在连生活费都不够了呀,你还指望我请客?我今天下午还没吃饭呢!”周文兵忙问:“你钱呢?拿去干啥了?”马脸见问,想起伤心事,又生起气来,说他追的一个女生比较滑头,如何花了他的钱又拒绝他的事情,而且还差点告诉老师害他被开除。马脸连说带骂,絮絮叨叨嚷个不清。周文兵饶有兴致地听着,等马脸说完,周文兵便安慰他,趁着熄灯前这短短的时间请他去食堂吃份宵夜垫垫肚子,一路上好言相劝,幸灾乐祸叫他不要生气。54宿舍众人一直无法认同马脸的审美,无法认同他对待爱情的态度。马脸喜欢胖女生,前凸后翘的肥胖,这是很难被同龄人理解的品味,在学生时代大家比较喜欢干净清纯的女生,总觉得前凸后翘缺乏诗意。马脸十分意外,问大家:“你们喜欢没胸没屁股的女生呗?清纯不就是没胸没屁股的意思吗?”众人觉得这种说法太粗俗,解释说清纯是一种内在美,是女孩子长大后明白世界并不绝对美好但依然选择当好女孩的兰慧之心,不是骨瘦如柴!马脸就会经常像父亲一样和大家聊天,劝说大家放弃喜欢小胸小屁股妹子的倾向,学习他的品味,爱好他的爱好,痴迷他的痴迷。在宿舍夜谈会上,每每语重心长地说:“等你们长大了就知道前凸后翘有多好啦,先执行,再理解,听爸爸的话,这才是成熟男人的标志嘛。”众人不理睬他,继续嘲笑他追遍全世界,归来仍是单身汉的落寞。所以每次他失恋了,大家都比较快乐,请他吃饭,请他喝水,听他详细描述失恋的过程,看看那些前凸后翘的女生是怎么回应他的世界观的?每每乐此不疲。
有两个相识多年的朋友提前带金盼盼出去吃饭,周文兵和那两个女生不熟,并没有一起过去。三人跑到兴华街兴华商城对面的大排档吃夜市,那是生日前一周的周六。兴华商城是封丘县最早的大商场,整体上仍然属于农村集市的风格,那里的饭馆大多装修陈旧,桌椅油腻,由夫妻二人维持家庭式的经营风格,店就是家,家就是店,客人吃饭的时候老板娘坐在邻桌嗑瓜子,老板家的孩子在门口玩玻璃球。虽然算不上高大上,但经过多年市场竞争,弱者走,强者留,所以口味基本上很好,价格不贵,还有一点过去的记忆维系着熟悉的味道。那里有一家留光火烧百般中金盼盼的心意,串串香的辣椒也足够辣,足够香,老板给人下方便面时喜欢大声吆喝,金盼盼喜欢他像傻子唱戏一样的古怪吆喝。三人连吃带玩,在兴华商城逛到晚上七点多,三人中有一人的性格比管佳还像大妈,没有一丝年轻人追求精致的样子,特别喜欢节俭过日子,痴迷于购买便宜过头的东西。有一家批发卫生纸的店铺亮着灯,老板坐在门口看手机,三人闲逛进去打听价格,只因一提卫生纸比外面超市便宜两三块钱,所以每个人都激动的买了四大提卫生纸出来。有一家灌腊肠的猪肉店人头攒动,排队到街角,三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二三四五,也挤进去抢购,有已经晾好的干腊肠可以立即让顾客带走,每人买了一大袋。有一家男装店含泪大甩卖,赔本清库存,三个女生抱着“不管需要不需要,便宜就是赚到”的合理心情探进去看。金盼盼孝心偶发,享受了老爸这么多年的专宠,决定回馈一点东西给他,正是俗话说的“薅羊毛给羊织件毛衣穿”,换季的男夏装很便宜,便用老爸给的生活费买了两件打折的男夏装。后来三人继续在兴华商城乱逛,看到很多东西,买了很多东西,手里拿不住了还不肯对便宜商品善罢甘休。等金盼盼回到学校宿舍,管佳看她提着四大提卫生纸,一大袋腊肠,两套男夏装,一袋柴鸡蛋和一袋大米的狼狈样子,忍俊不禁先笑起来。虽然居家过日子消费这些商品很正常,但这些不是学生党的日常消费方向,弄回学校一堆这些东西依然非常具有喜剧效果。卫生纸可以放宿舍里用,而且可以用很久,腊肠,男装,鸡蛋和大米使管佳犯了愁,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帮金二盼处理。学校里不准学生使用手机,任何学生都不可以用!二十班内部规定班委可以用手机保持联系,这是耿大头的特许之恩,金盼盼可以使用手机,这是耿大头的默许之恩,周文兵也有手机,是耿大头完全没有料到的事实。管佳便让金盼盼给周文兵打电话,想办法把腊肠,男装,鸡蛋和大米送回齐寨金家。那时是晚上七点多,恰好周文兵,王伟,马脸正准备出去上夜市,周文兵接到电话大不自在,他这个欠揍的性格遇见什么事都会抱怨两句,和王伟马脸在女生宿舍楼下等管佳金盼盼出来,看见管佳便问:“你周末怎么不回家?”管佳提着一些东西,说:“俺弟儿这星期不休息,奶奶在二叔家,家里没人,不用回去。”周文兵又没好气问金盼盼:“你买鸡蛋是几个意思,在宿舍里孵小鸡吗?大米呢?喂小鸡吗?”金盼盼抱着两套男装,高兴地宣扬道:“鸡蛋超级超级便宜的,一个鸡蛋便宜一毛钱,一袋子鸡蛋省了好几块钱呢!”周文兵王伟马脸三人从女生手里接过东西,女生回女生宿舍睡觉,他们一路出校门,王伟和马脸先去网吧开机子,周文兵骑摩托带着金盼盼买的杂七杂八的物件去齐寨。一路月明星稀,倦鸟疏林,金盼盼家只有二姨在家,不见老金去哪了,高檐危瓦,门户清冷。二姨正坐在门口看电视,见周文兵趁暮色而来,分外开怀,笑语连声把东西拿进去,让周文兵坐,给周文兵筹备晚饭,周文兵说道:“我吃过饭了,没事我先回去吧,王伟等我回去一起玩呢。”二姨笑着放弃准备晚饭的打算,又忙忙收拾金盼盼的衣服,家里的零食,二哥小哥给金盼盼寄回来的礼物,这些让周文兵带回学校给二盼。还拿出一盒茶叶来说:“文兵妞你拿着喝吧,这个茶还不错。”周文兵便问:“是不是上次你给我的那个?那个后味重,不是给年轻人喝的吧?”二姨笑着摆摆手,说道:“上次给错你东西了,把你叔的茶给你了,这个不是。”两人收拾妥当,周文兵在二姨的叮嘱声中告辞骑车回学校,把东西交割给金盼盼,骂她两句,再匆忙去网吧找王伟和马脸玩。
金盼盼生日那天天气很不错,那一年整个夏天的天气都很好,入秋后仍是晴朗多云的光景。早上上课前朋友们跑来祝生日快乐,送礼物,愉快地互相喧闹,中午时分二姨打电话过来接金盼盼出去吃饭,她跟着二姨出去,下午临上课才回来,欢喜向大家炫耀:“我妈我爸带我去陈桥驿吃了,吃的特别好!”周文兵问:“给你办大型生日宴了吗?”金盼盼笑着说:“没有,只有我们仨去吃,没喊别人。”金盼盼从口袋里摸出来几颗大酒店门口盘子里的薄荷糖分给管佳周文兵王伟吃,这种薄荷糖不值钱,但很好吃,周文兵放一颗在嘴里慢慢融化了很久,丝丝甜意藏在牙齿旁边依依散开。下午金盼盼心情好,举止渐渐潦草起来,不好好听课,把管佳赶到前面去,把李明飞喊来坐在管佳的位置上教她折星星。金盼盼依偎在李明飞肩头,看她折星星,分糖给她吃。李明飞是自我约束能力极强的好学生,刚开始有点不情愿来后排陪她玩,但是天大地大寿星佬最大,今天寿星佬说什么就是什么,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开开心心陪着金盼盼在课堂上偷偷玩起来。金盼盼问周文兵:“晚上去哪吃饭?我又有点饿了。”周文兵专心听着耿大头讲课,耿大头正讲到中国文学史中最令他沉醉的地方,一时忘了自己是个差生,竟然比李明飞还认真在听课!见金盼盼问,便说道:“咱们去大东关吧。”金盼盼当然不满意大东关,嚷道:“才不会要去大东关呢!我要去吃小钗亦!”周文兵一时忙于听课,不想多搭理她,本来也是拿大东关三个字逗她玩,今天肯定是要去小钗亦吃大餐的,笑道:“好,行,去小钗亦吃。”金盼盼便十分满意,霎时间喜形于色,她开心的时候总是愿意让整个世界都像她一样开心,恰好李明飞在旁边,扯着李明飞的校服衣角对周文兵说:“也带李明飞一起去!”周文兵说:“好。”李明飞低头折着星星听到他俩聊到她,忙抬头和金盼盼说:“我不去了罢,我放学还要回家呢。”金盼盼见李明飞拒绝,霎时间又不开心了,嗔着李明飞说:“叫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话?你不去就拉你过去!”李明飞笑着抱歉道:“我真的要回家呀!”金盼盼打她一下,威胁说:“再拒绝我就生气啦。”周六下午四点半放学,同学们乌泱泱离开学校回家过周末,天色尚早,金盼盼管佳李明飞先回宿舍换家常衣服,周文兵提前和马脸说过了,叫他去大门外白天鹅文具店门口等着。马脸问:“你还要去叫谁?”周文兵答:“还有两个老朋友,你不用跟着我,先去大门外吧,一会所有人在大门口集合。”马脸问:“怎么去小钗亦,骑车还是步行?”周文兵说:“我让王伟提前骑车去排号,咱们步行。”下课后周文兵顺路先去十七班找张衡,张衡不在班里,跑的无影无踪。头天下午周文兵已经和他说了周六二盼生日,叫他放学一起聚个餐,他也答应的好好的,结果放学后依然找不到人。再去十二班叫龙龙,龙龙在班里等着他。这小子最近偷偷谈恋爱,一门心思在他女朋友身上,周文兵喊他出去,他便打退堂鼓,说道:“要不你们去吧,我家那位比较讲究,我不能跟任何女生一起吃饭,不然回来又该吵架了。”周文兵抬手指向学校大门,给出合理建议:“把你家那位叫上一起去吃饭吧,大家早晚是好朋友,今天凑巧也给我们认识认识。”龙龙不说话,若有所思,犹豫该不该替女朋友答应邀请,害怕自己的主张会让女朋友很尴尬。龙龙是个白净腼腆的男孩子,彬彬斯文,安静有礼貌,当年足球队就属他跑步慢,就属他不爱讲脏话,作为后卫整天和周文兵一起站在门框下看前锋们霸着对面球门不回来。听说他家那位愈加腼腆内向,风一吹就会脸红,连很友善的玩笑话也吃不住,如果说不得不和金二盼管佳这些土匪二百五一起吃饭,只怕不太适合,只怕有些局促!周文兵理解龙龙的为难,点点头,说:“那行吧,改天我单请你们出去吃,今天不带你了。”周文兵告别龙龙后一径下楼往校门口走,一中只有这两个人是金盼盼周文兵的老朋友,不用再去请其他人,二中倒是还有几个老朋友,只是距离太远,没必要特意跑二中去请,何况大家已有渐行渐远的预兆,很快就会变成普通朋友了吧!周文兵来到白天鹅文具店门口,众人已在那里等他。金盼盼换了家常衣服,比校服多了些鲜艳明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马尾调皮地甩在身后,唇红齿白,颜绽秋丹,焕然间正是十六岁最漂亮的花季。见周文兵来了,没有意识到周文兵去请老朋友们,不满地嚷嚷道:“干啥呢?数你最慢了!”周文兵一边答:“有点事”一边笑着说:“走吧。”管佳向周文兵说:“你忘记把盼盼家大门钥匙给王伟了,他没办法去骑摩托车,刚才叫了出租车先过去排号了。”周文兵听了忙摸口袋,果然金盼盼家大门的钥匙还在兜里,抱歉地笑起来,说道:“我的错,我忙忘了。”于是管佳挽着金盼盼的胳膊,拉起李明飞的手,三位女生走在前面,周文兵马脸走在后面,女生男生保持好两米以上的社交距离,一起向西进发。几人路过一初中门口,来接初中生放学的家长们堵满了振兴路,好容易沿着路边挤过去,金盼盼心情愉悦地哼起歌,管佳回头问周文兵:“订蛋糕没有?”周文兵答:“订了,一会儿路过阳光超市取。”马脸忙着找话题和金盼盼科诨,他终于能和金盼盼一起出来吃饭,心情比寿星佬都好。只不过这个人旧病难改,和女生搭话时喜欢夹杂些隐晦的黄色元素,管佳李明飞深知他口碑不好,并不搭理他,金盼盼是个单纯的女生,她能听懂马脸讲的笑话中好笑的部分,却听不懂黄色的部分,也不留意,没有城府地咯咯傻笑着。周文兵一边笑一边打马脸,掐他的下巴,命他闭嘴。忽然间,金盼盼想起一件事,回头问走在后面的周文兵:“李军在哪呢?去吧李军叫出来吃饭!”周文兵没有答话,忙着和马脸互掐,一会儿,金盼盼又说:“老周,去把李军喊出来吃饭。”周文兵仍不搭理。管佳见周文兵不回应金盼盼的话,很生气,回头便凶周文兵道:“叫你把李军叫出来呢,聋啦?”周文兵正在和马脸互拨头发打闹,一回合战罢,才整理着自己的头发冲金盼盼说:“李军在郑州呢,三百里地,怎么过来吃饭?”金盼盼这才意识到李军一直在郑州上高中,肯定不能参加生日宴,灿灿笑起来和管佳解释:“李军在郑州呢,我又忘啦!”管佳收回瞪周文兵的眼神,又慈爱地抚着金盼盼的头发,说道:“还有没有其他朋友?都叫出来吃饭吧,人多了热闹。”金盼盼笑着答:“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朋友,我记不住。”管佳问周文兵:“你们还有没有其他朋友在一中的,趁现在都叫出来。”周文兵和马脸战罢第二回合,向管佳说:“张衡没找到,他那个脾气整天神出鬼没的,想找的时候永远找不到,龙龙有大事情要做,来不了,其他的就不叫了,二盼不是重感情的人,小学时的好朋友她还能记住名字的不多,她能在今天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叫李军的好朋友已经很不错了,不必苛求。”马脸一边和周文兵厮打一边吵嚷起来,问二盼:“二盼,高中毕业后你会不会把我也忘了?”金盼盼见马脸喊她二盼,便生气了,骂:“滚,谁会记的你!?”马脸被金盼盼骂得好开心,厚颜如屺不知害臊,禁不住喜兴无耻地说:“要不你嫁给我吧,这样就不会把我忘···,”说到这里便被周文兵捏住两腮,舌堵喉闷,之后的话没能说出口,只有一些凌乱的偏旁部首从嘴里逃出来,呜呜呀呀逃逸在空中。周文兵打他两拳,金盼盼赶回身打他一拳,管佳不说话,趁乱偷袭他一拳,打得这老小子终于服帖不乱讲话了。金盼盼气鼓鼓理着头发,又一边气呼呼和管佳说:“哼,李军这个家伙,连我生日也不记得,电话也不打一个,白好了那么多年。”管佳笑着正准备把金盼盼拉进怀里,安慰她的悲伤,周文兵在后面忙说:“李军不是那样的人,不可能忘了你生日,大概率是一大早给你打的电话祝你生日快乐,你迷迷糊糊接过电话又睡了,所以以为没有这事。”说着金盼盼拿出手机翻通话记录,和管佳李明飞一齐看,果然一大早就有李军的电话打进来,金盼盼十分满意,笑将起来,又欢笑着向管佳李明飞说起李军。说话间五个人走到黄池路上,右拐向cbd进发,途径阳光超市,超市旁有一家做蛋糕的夫妻店,周文兵前天打电话在这里订的蛋糕,众人过去取。不曾想这蛋糕店的老板和老板娘是一对年轻小夫妻,比较冲动,口角尖利,竟为什么事情打起架来,舞刀弄杖,把蛋糕店拆了个一塌糊涂,展柜和烤箱打坏了,就连周文兵订的那个蛋糕,那个他准备抹在金盼盼和管佳脸上的蛋糕,也被老板和老板娘互相抹在对方脸上。满地狼藉,一堆人在劝解,老板在抽烟,老板娘在哭,打完架后的衍生光景是一副悲伤的结构油画。周文兵订的蛋糕荡然无存,小城里总是有这些破坏商业契约的可笑意外。管佳金盼盼李明飞三个女生倒是兴高采烈地看着眼前的热闹,女生们最喜欢看热闹了,可叹没有来得更早一点!周文兵站在金盼盼身边,带着一点歉意问她:“你中午吃蛋糕没有?”金盼盼忙着看热闹,说:“吃了,老金买的有。”周文兵点点头,示意着眼前糟糕的景象哄她说:“晚上不吃蛋糕吧,一个生日不能吃两个蛋糕,容易变老。”金盼盼没在乎,答:“好吧,没关系啦。”看完热闹,老板退了定金,五人继续向小钗亦进发。天色尚早,没有云,夕阳漫漫,周六的下午街上非常热闹,有正常的热闹,也有不正常的热闹,没走几步,又看见一家打架的,五人这回扑了个巧儿,两口子刚刚打起来,她们饶有兴致地看了个自由搏击的全过程。夫妻间闹矛盾的情况非常多,周文兵经常见到两口子拌嘴和打架,不独是封丘县,好像全世界都一样。路边有绿化带,五人站在绿化带旁边儿远远观望夫妻打架,金盼盼胆子最小,看别人打架也要躲在管佳怀里保护自己的安全,李明飞立在她俩身旁,周文兵和马脸互相搂着肩膀,亲密无间,一时竟有些暧昧。众人的注意力全部被打架的两口子吸引的时候,挨着周文兵站的李明飞忽然问他:“哎,李军是谁?”周文兵没料到李明飞突然和他说话,这个年纪的女生很少主动和关系一般的男生说话,他怔了一下,赶忙向短发黄黄的李明飞解释道:“是同学,小学同学。”李明飞点点头,一时不再言语。打架的两口子互相骂了几句热身话,渐次开始动手,女方看起来也不是吃亏的脾气,抄着塑料脸盆“咚”一声砸在男方头上,躲在管佳怀里的金盼盼吓一激灵,赶紧缩脖子,仿佛砸在自己头上一样,管佳赶忙用手帮她护住头,马脸笑呵呵拍肚皮为这一声“咚”喝彩。李明飞又问周文兵:“盼盼是不是很喜欢李军呀?”周文兵见她这么问,竟有些恍惚,他和李明飞都是敏感内向的性格,总是能听出来别人话里藏着的奇怪语调,何况现在的李明飞和曾经的他一样,是不食人间烟火,一心只读圣贤书,出类拔萃的尖子生,这样的学生是不应该会对八卦俗事有兴趣的,可是李明飞问他:“盼盼是不是很喜欢李军呀?”的时候“喜欢”二字说的很轻,有特别的音色,周文兵在她出口的瞬间立刻明白她问的那种“喜欢”不是名为亲情的“喜欢”,也不是名为友情的“喜欢”,更不是名为同窗的“喜欢”,而是在十五六岁少男少女中一直口口相传,激动而隐秘,可望而不可求,只闻其声不见其形的,那种名为“爱情”的喜欢!周文兵没料到她这个黄毛丫头这么八卦,问的这般隐秘,好像很相信周文兵一定能理解她话中隐含的意思一样。其他人都在专心看两口子打架,不关心两人说话,周文兵笑起来,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过度理解了李明飞问出来的意思,看着这个聪明又安静的小女生,温和地试着给她一个准确的回答,道:“李军是个女生,如假包换的女孩子。”这话一出口,李明飞立即红着脸笑起来,会心地点点头,她已经知道她要的答案了,不再多问,继续专心看打架。倒是马脸立刻惊讶地问周文兵:“卧槽,女生怎么叫李军这种名字,是不是有病?”周文兵立刻给他一拳,板着脸道:“不许在我和二盼面前说李军的坏话!”马脸便不敢再言语。一时打架的两口子被不爱看热闹的人拉开,金盼盼几人心满意足继续向前走,管佳问周文兵:“李军是个女孩子吗?为什么会起这个名字?”周文兵不想解释,答:“不知道。”转眼到小钗亦门口,果然这里生意兴隆,食客满堂,虽然王伟已经不嫌破费坐出租车提前来排号,结果还是要接着等,还要在排队区呆一会儿。排队区有凳子坐,有瓜子嗑,三个女生聚在一起嗑瓜子,管佳使唤王伟给女生们倒水,又问金盼盼:“李军是个女生吗?为什么会起男生的名字?”金盼盼“嗨”一声,聪明地拉起李明飞的胳膊向管佳说道:“小卖菜的不就是男生的名字嘛,你问问她呗。”管佳恍然大悟,问李明飞:“你为啥起了个男生的名字?”李明飞有些不好意思,压低声音避免被马脸这种不正经的人听到后调侃她,向管佳金盼盼解释说:“我哥叫李明鹏,我随我哥一个字,叫李明飞了。”管佳金盼盼听到便点头,管佳笑起来向金盼盼说:“这是中国人给女孩起名字的传统,随哥哥的名字,很正常。”恰好周文兵端了店里的小零食过来给三个女生吃,金盼盼问周文兵:“李军也有哥哥吗?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不记得了?”周文兵把零食放桌子上,反问她:“李军她爸重男轻女,你忘了?”三个女生恍然大悟,又是好多感叹。良久,前面叫到她们的号了,几个人高高兴兴往里冲,小钗亦有小包间,几人是学生,怕惹是非,决定去包间里坐。请金盼盼坐主位,管佳李明飞分列金盼盼两旁,李明飞之下空一个座位,然后是王伟和马脸,转一圈儿后已经没有多少余地,周文兵和管佳挨着坐。他俩平日互相嫌弃,挨着坐也互不介意。金盼盼嚷嚷着拿菜单,周文兵站起来拿过来给她,又给管佳李明飞拿一份儿,马脸王伟拿一份儿。管佳笑着打趣问周文兵:“真是你请客呀?姐姐要不要跟你客气一下,少吃一点?”周文兵温和笑起来说:“你不用客气,今天你多吃一点,明天你请客了,我也多吃一点,谁也不吃亏,友情和体重却会越来越好,是不是这个道理?”管佳笑着点头,难得气氛好,她竟然开心地夸周文兵真懂事,讲话有意思。管佳请李明飞点菜,李明飞比较拘谨,悄声推辞,这里不是她的主场,她不敢做主点菜。那边金盼盼已经对着菜单嚷起来:“这个,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马脸也对着他和王伟的菜单嚷起来:“这个,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汤!”管佳正劝李明飞点菜,见那边厢两人先疯魔了,忙朗声命两人少点一点儿,吃不完的!周文兵给王伟倒茶,王伟也给周文兵倒茶,又给管佳倒茶。周文兵笑止管佳说:“不碍事,让他们点吧,平时我最讨厌吵闹的人,偏偏认识了这两个吵疯人的朋友,今天又是二盼高寿,随他俩怎么发疯,没关系的。”管佳抓着金盼盼点菜的手问周文兵:“你带的钱够不够?”周文兵笑着说:“足够。”马脸也吵吵着问周文兵:“兵哥哥,我想点个肘子吃。”周文兵拉着他的手笑劝:“好兄弟,咱是斯文人,不能当着女孩子的面啃肘子,点一份儿荷塘月色吧。”金盼盼在管佳好说歹说下,只点了六样菜,虽然意犹未尽,管佳已经不许她再点了,马脸点了四样菜,管佳点了一样她平时爱吃却舍不得吃的菜,再请李明飞点,李明飞百般不肯,只得罢了。王伟点了一样青菜,管佳让周文兵点,周文兵说道:“王伟点的菜正是此时我最想吃的,我们俩有心灵感应,我别无他求了。”金盼盼托着腮帮子笑话周文兵:“你和王伟的默契怎么一直那么好?你们是不是同性恋?!”周文兵握着搪瓷小茶杯慢慢喝茶,笑起来道:“我平生最喜欢的是《红楼梦》,其次是王伟,再次是摩托车,如果王伟是女生,我一定娶她为妻。”说着大家哄笑起来。点好菜后陆续等店员上菜,大家聊起学校里一点捕风捉影的八卦事,马脸高兴地唱起歌来,没有蛋糕就不能点蜡烛,大家随着马脸的歌声一起唱生日快乐歌,虽然仪式感不强,但十分开心。王伟平生不爱说话,也从不唱歌,高一时因为正式场合不开口唱歌差点被开除,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大家并不苛求他一起唱生日快乐歌。十二样菜在欢声笑语中渐渐上齐,唱完生日歌后又找其他的应景歌来唱,气氛特别好,管佳笑的像妈妈一样慈祥。王伟包揽了给大家添水拿手帕纸的任务,周文兵忙着给金盼盼和李明飞倒茶,马脸最兴奋,他总是能在周文兵不感兴趣的热闹里察觉到过度的开心,唱歌的声音像喀秋莎齐射时的轰鸣声。大家笑闹一阵子后都坐回原位,寿星佬笑着大声宣布:“咱们开吃!”关于生日宴周文兵已记不得许多事,只记得菜很好吃,所以大家吃的很快,比在学校食堂里吃捞面条快得多,最后还因为抢丸子吃差点打起来。马脸一直疯狂夹丸子,一口一个,筷子上还串着一个,连吃带占,他是直脖子,吃丸子比喝汤都快,狼吞虎咽的!忙着和管佳说话的寿星佬见马脸疯狂清盘,十分不满,嚷道:“臭马脸,别吃那么快,都被你吃完了,给我留几个!”说着便探身去夺马脸的筷子,马脸挑着筷子尖儿虚晃金盼盼的眼睛,金盼盼手脚很笨,哪里能夺下来?反而又被马脸持续清盘。寿星佬大笑着和马脸抢着盘子吃,两个人开心到忘了形,拿筷子当兵器打起架来。管佳帮金盼盼夺盘子,马脸抢不到,放肆地拉紧金盼盼的马尾辫往下扯,金盼盼被扯住小尾巴,仰着脸,没办法低头吃东西,就拿筷子扎马脸的胳膊。王伟一言不发猛吃青菜,噎着了,周文兵忙倒果汁给他喝,却被忙着抢盘的大胖子管佳误撞到他的胳膊,管佳身体重,周文兵哪里撑得住?杯子倒了,果汁泼了半桌!登时桌晃椅斜,盘飞丸滚,金汤横流,玉箸叮当,人仰马翻,笑骂不绝。在最后这一刻有辱斯文的清盘行动中,文静的李明飞早闪到一边儿去了,像一个外人不说话,看着大家打闹。年轻人虽然没有太多可以拿得出手的优点,但胃口大,吃饭吃盘子的能力还是可以的,六个人把菜吃的干干净净,茶和果汁喝的一滴不剩,便快乐地打闹着出去结账。小钗亦火锅生意好,吃饭要排队,结账也要排队,周文兵排队结账,其他人站在大厅口吵闹着等他结完账一起回学校。大门口人来人往,年轻人的笑闹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不一时,有一个气派的中年人认出金盼盼的脸,笑迎过来问道:“呀,这是盼盼吧?来这里吃饭啦?”金盼盼扭头看过去,见是她爸妈朋友圈子里认识的长辈,甜甜笑起来问好,叫:“林叔叔好!”管佳李明飞众人忙跟着她一起问:“林叔叔好。”那位林叔叔十分有礼貌,问大家好,问金盼盼爸爸妈妈好,金盼盼乖巧地点着头炫耀说:“嗯,今天我生日,出来吃大餐呢!”林叔叔见是小辈儿的大日子,欢喜地“哟”了一声,作为长辈必须有所表示才行,赶忙掏口袋要包生日红包出来,谁知口袋里有几百块零钱,没有红色的毛爷爷,关键时刻竟尴尬住了!林叔叔身后有四五个穿夹克外套的干净瘦削年轻人,应该是他的下属,见老大尬住了,忙一齐翻口袋找钱,不一会儿又摸出来好多零钱,上千块,竟还是没有红色的干净钞票。封丘县这边的风俗包红包讲究“红红火火”,没有红色的毛爷爷可不行!林叔叔自己先笑起来,把零钱装回兜里,向金盼盼解释道:“刚办完一件大案,抓了一个盗抢团伙,今天请同志们吃个便饭,身上也没带整百的钱,明天包个红包让大林子送到家里去吧。”金盼盼对钱没有感念,也不计较,只问:“林子哥最近忙啥呢?”林叔叔便叹一声,摇摇头,天底下没有不嫌弃自家孩子的父母,林叔叔大不情愿地说起自家儿子道:“不愿干警察,嫌刑警累,搞艺术呢,也不知道搞的什么玩意!”金盼盼笑了起来,她对艺术这件事知道的不多,只从课本上知道李白和苏东坡是大艺术家,天真无邪地问道:“林子哥当诗人了吗?”林叔叔见她问的单纯,笑着答:“诗个球人,他给李白苏东坡洗尿盆都不配,我看他就是个文盲大作家!”说着众人一起抿嘴笑起来。这边周文兵好容易排到结账台,刚报了包间号,那位林叔叔的一个下属便走来和收银员说:“这一桌一会儿和我们一起算,先不用收他们的钱。”周文兵本想推辞,那位下属扶着他的背一起离开结账台了。那人比周文兵大不了几岁,二十二,三岁的样子,看起来却久经磨练,身体骄瘦,目光如炬,周文兵能感觉到背上的手掌非常有力,有种使人顺从的力量。这边林叔叔又和金盼盼寒暄几句,请她周末去家里玩,金盼盼诚恳地答应了,林叔叔带着他的部下去里面吃饭,众人告辞出来。街上已有薄纱般的夜色,有风,无尘,温度凉爽。金盼盼因为吃饭没花钱十分开心,像中彩票一样喜幸,管佳提醒她:“是你老爸老妈的人情脸面。”金盼盼笑道:“当然啦,爹妈辛苦,儿女享福嘛!”从封丘cbd路过,金盼盼渴了,吵闹着要喝奶茶,李明飞自告奋勇请客。李明飞问管佳喝什么?周文兵王伟马脸三个男生想喝什么?管佳只说想喝柠檬水,周文兵觉得和李明飞是普通朋友,下次一起出来吃饭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不容易回请,知趣地说不渴,他还笑说王伟也不渴,王伟也点点头。马脸闹哄哄嚷着要大杯奶茶加冰,吨吨桶更好!三个男生站在绿化带旁边玩笑打闹,三个女生去买奶茶,少倾,欢笑着回来。金盼盼想去逛街,周文兵否决道:“回学校吧,李明飞想回家过周末还不算晚。”沿着北干道往回走,到古玩街便向右拐,三个女生走在前面,三个男生走在后面,男女生保持好两米的社交距离。古玩街上没什么人,金盼盼和管佳唱起歌,金盼盼的嗓音很好,唱那些不流行的歌依旧很好听,有些歌被原唱唱的和铲沙子一样刺耳挠心,到了金盼盼嘴里又变得悠扬动听。管佳喜欢唱戏,喝一口柠檬水,呜呜呛呛唱了几句“刘大哥讲话理太偏”,也不错,也很好听。李明飞依偎在管佳肩头,浅黄色的短头发在路灯下变成浅浅的白色。周文兵一边走路一边痴心盘算着晚上也可以出去骑夜车的大胆计划,王伟安静的走在他身旁。马脸喝奶茶的功夫一直盯着前面三个女生看,久久不肯移开眼睛,不一会儿功夫,周文兵惊讶地发现马脸是在看李明飞,眼神儿里有一丝不怀好意的下流,便打他一拳,提醒道:“今天别给我犯病,好好喝你的奶茶!”,马脸未及答言,管佳在前面听到周文兵的声音,还以为和她说话,回头问:“怎么了?”周文兵忙说:“没事了。”沿着古玩街笔直走向振兴路,路灯一盏一盏退向身后。封丘县是一座小城市,经济欠佳,市场活力不足,很难建立繁华的细分市场,当年雄心壮志将眼下这条街命名为“古玩街”,希望封丘县能有自己的古玩产业,后来不出所料没发展起来,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总不能去把青堆里的文物挖出来流通,更不能把大梓树砍了做小板凳!古玩街和别的街没什么不同,仍然只是一条普通的城区道路而已。两旁店铺冷清,店铺后面是自扫门前雪的独家院落。六人散漫闲逛回学校,走走看看街景,闲适时注意力不容易集中,话题随机聊来聊去,管佳问李明飞:“你哥叫李明鹏吧?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呀?”李明飞还没来得及说,金盼盼嘲笑道:“小卖菜的哥哥是大卖菜的,你在菜市场听过。”管佳打金盼盼一下,喝命她闭嘴,又问周文兵:“你听说过李明鹏没有?”正在蹂躏马脸的周文兵摇摇头,说:“李明鹏是个很常见的名字,在哪里听过同名同姓的人也是有的,不奇怪。”管佳见这么说,觉得很有道理,点点头,不过仍然非常疑惑地说:“不对,我们身边就有一个叫李明鹏的!”再问李明飞:“你哥是不是什么大人物?”李明飞安静地偎在管佳胳膊上,听她问到这一句,忽然有些得意,又立马恢复平静,笑着说:“他怎么可能算大人物?”走至振兴路,金盼盼抬眼看见振兴路ktv的霓虹招牌铺在天上,心血来潮,嚷嚷道:“我想去唱歌了,走,去唱歌吧!”众人见她这么提议,都知道金盼盼的事需要周文兵先允许,一齐扭头看向周文兵,看他同意或不同意?果然见周文兵摇着头,笑说学生不适合到那种地方去,“张校长会气死的。”马脸兴致勃发,跟着金盼盼嚷嚷:“走走走,去唱歌吧。”周文兵强调道:“马脸不要激动,咱们是学生,不合适!”马脸十分不满,提高嗓门嚷:“除去李明飞,咱们五个人都是班里倒数后十名的差生,人家都不把咱当好学生看,咱们差生去ktv有啥不合适?”周文兵耐心向他解释:“咱们只是学习不好的差生,又不是打架斗殴谈虐恋玩人流的差生,你当咱们是青春偶像剧吗?可以随随便便出入娱乐场所?”金盼盼天生缺乏自我保护意识,她不太明白世人怎么区分这个世界的类别的,也不明白娱乐场所可能会损害未成年女生的名誉,喜欢就去做,从来都这样,只管嚷嚷道:“我爸就带我去过,凭什么现在不能去?”周文兵懒得解释,他对二盼常常缺乏耐心,臭起脸骂道:“因为我不是你爹,没有监护权,没权力同意你去!”此时管佳见周文兵骂的很难听,护女心切,赶上来先打周文兵一巴掌,本来她也理解周文兵的慎重,不该带着未成年傻丫头进娱乐场所,但是女人的原则总是建立在情绪的棉花糖上面,见周文兵恣意骂金二盼,心里很不痛快,忽然调整了原则的适用方向,搂着金盼盼骂周文兵:“过生日去一趟怎么了?你也管的太严了,你算老几呀?凭什么盼盼的事都要你说了算?咱们又不和别人搅在一起,能有啥事?”又尖酸刻薄地加重语气说:“盼盼的事不用你管,今天我说了算!你不就是怕花你的钱嘛!姐姐我也有钱,我请盼盼唱歌去!”说着拉了金盼盼李明飞立刻走向ktv。周文兵被骂的怔住了,想了一想,苦笑着摇摇头,管佳竟然说他是怕花钱,他可从来没这么想过!何况刚才吃饭也不是他有意不付钱的!十六岁的少年不能让人小瞧了自己,让人觉得自己是个小气鬼!一阵没来由的自尊心泛滥起来将原则淹没,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唱歌的钱包圆!苦笑着摇着头,跟女生们一起过去。李明飞被管佳带着往ktv走却犯了难,渐渐有些局促,她这样的乖乖女本该好好学习,不参与世间任何俗事,今天出去给人过生日已经属于开天辟地头一回了,何况生日宴还有青春期的大敌“男生们”在场,她觉得再跟着去ktv实在是夸张过头了,唯唯向管佳说道:“我先回学校吧,我要回家一趟。”管佳正在生周文兵骂金盼盼的气,伸手把李明飞拢在怀里,不许她打退堂鼓,说:“不碍事,有我呢,今天谁也不许回去,晚上让王伟骑摩托车送你回家。”于是六人一起到ktv,周文兵要了包厢,买了一堆饮料搬进去。服务员小哥深谙世事,避开女生问:“要酒不?”马脸忙说:“要两提啤酒。”周文兵捏着他的后脖领恶狠狠问:“两提啤酒够不够?”马脸本想说:“不够了再要。”却又赶忙说:“不要了不要了,一提也不要了!”因为他的脖子快被周文兵暗暗加力的“九阴白骨爪”捏断了。等周文兵终于释放了他的脖子,他又皱巴着脸哀求周文兵:“兵哥哥,咱要点酒吧,你知道的,我没酒不行啊!进ktv没酒算啥事呢?”周文兵答:“今天不行。”趁没人时又告诫他:“唱歌归唱歌,不许碰二盼和李明飞,不许揩油,不许玩骚的。”马脸见周文兵把自己的小心思都管束住了,绝没料到这是最无聊的一次来唱歌,心情大为悲伤。到他唱歌的时候,拿着话筒,低着头,嚎罢一曲便草草归座,扫兴地喝着汽水打发心情。不过他这个人始终不太正经,又悄和周文兵说:“金盼盼归你,李明飞归我,让我稍微占占她的便宜怎么样?”马脸和周文兵说这话时胳膊搭在他肩上,涎笑着脸,ktv包厢里光怪陆离的灯光扫过他的脸颊,未酒七分醉,情绪像无法制止的狂欢。周文兵十分严肃小声和马脸说:“今天是二盼大日子,这会儿大家心情都很好,不要动李明飞,不要搞坏了气氛,我要是觉得难堪了,我就和你翻脸,到时候不要说不给你面子!”马脸打周文兵一拳,悻悻打住他的妄念。金盼盼兴致很高,唱了一首又一首,霸着麦,又唱了一首又一首,累了喊周文兵也唱一首,周文兵点一首《七里香》排队,随即被金盼盼嘲笑只会唱周杰伦的歌,周文兵说道:“我不是只会唱周杰伦的歌,我是只愿意唱周杰伦的歌,因为我只喜欢周杰伦一人的歌。”金盼盼便嚷嚷着羞他。周文兵的《七里香》要排很久的队,因为金盼盼和管佳还有七八首点好的歌没有唱完,继续霸麦,继续唱,继续大声笑啊闹啊打拍子,唱到某一首歌朗朗上口的高潮部分时,周文兵也会轻轻跟着哼起来。王伟打开一罐可乐递给周文兵,周文兵接过可乐等王伟再开一罐后与他碰杯,马脸把三四种无酒精饮料混合在一起,祈盼可以混合出来酒的味道。李明飞坐在长沙发的另一旁,不说话,看起来有点局促,默默吃着果盘,管佳拉她起来唱,她不肯,百般推让。幸好管佳知道她平日喜欢听谁的歌,握住她的手帮她点一首《丝路》,排在周文兵《止战之殇》后面,周文兵唱罢这一首递麦给她时,她只得接了,站起身蛮认真唱起来,管佳站在她旁边,拿着副麦帮她和声。金盼盼不喜欢梁静茹的歌,她不能理解歌词中那样温柔的情愫,马脸趁机邀请她过去喝一杯“交杯酒”,她笑骂着拿空饮料瓶子赶上去打马脸,马脸挨着打还要向周文兵自证清白:“兵哥哥,你看清楚,我没碰她,是她在打我,嗷~!”李明飞唱完《丝路》如释重负,赶忙把麦克风交递给打完马脸赶回来抢麦的金盼盼,管佳犹搂住李明飞的肩膀给她拿饮料,笑道:“可惜芸芸不在,我不太会帮你和歌。”李明飞喝一口果汁,释然笑着说:“不能让她出来,每次出来都出事。”ktv经理开门侧身闪进包厢,还没开口,马脸赶忙说:“学生,都是学生党。”经理听言知意,客套两句走了。管佳偶然有兴致,想闹一闹安静的王伟,请他唱首歌听,金盼盼害怕王伟,不敢跟着过去闹,管佳势单力薄,终究没能把王伟鼓动起来唱一曲。六人从ktv结完账出来已经是晚上八点多,离学校没有很远了,信步即至。到学校门口后金盼盼,管佳,李明飞三人先进大门,三个男生在外面等五分钟再进去。大门口的门卫是一个离群索居的可怕老头儿,听说以前是西赵寨的农民,命很苦,图了一辈子儿孙满堂,后来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他自己一个。身体健康,却无牵挂,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寂寞的暮年。后来精神不正常了,成天在村子里游荡,信口胡骂多福多寿的老人,谩骂咿呀学语的孩童,曾经这个有口皆碑的老实人精神失常后开始把他的不幸接二连三分享给村里人,村里人心存芥蒂,初为人父的年轻人和高堂矍铄的中年人对他敌意颇多。有一次,他谩骂完一个两岁的小孩子,突然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掷向那幼小的孩童,虽然没砸到小孩子,但是情绪激昂的年轻父亲和邻居们无法忍受这一难以置信的威胁,他们迅速行动,将他打个半死后扔在村外三岔路口大树下。他在大树下躺了三天,一动不动,粒米未进,村里人都以为他肯定死了,村领导们听说这事赶忙跑过去看,却见他蓬头垢面,精神焕发,依然非常健康地活在无牵无挂的世界上。农村常常出现他这样的男人,本来肩负着抚养儿女,孝敬爹娘的传统职责,辛苦但充实,忽然间上无老下无小以后,所有生活目标都烟消云散了,没有理由再去做什么,没有勇气再去在乎什么,人就会变成傻子或疯子。村领导把他送回家,要他好好生活,但他已经不在乎这些。终于有一天,他去流浪了,抛下半辈子挣的家业和曾经为大儿子结婚盖的新房一去不返,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村里人如释重负,将他的离开当作故事的结尾,没人在乎他去哪了,没人在乎他是否还活着,没人在乎故事终章后的故事。三年后,他不知从何处回来,沿街乞讨后歪在泔水桶旁边捡垃圾吃,他瞎了一只眼,跛了一个脚,蓬头垢面,样貌大变,封丘县几乎没人还能认出他也曾是本地父老,文化路上善良又唠叨的商家们给了他一堆食物,他把食物扔垃圾桶里后又去吃馊食。他在这个无牵无挂的世界上静静挨日子,甚至已经忘了另一个世界还有他的思念。那时候封丘一中没有封校,校门口小吃摊很多,学生们吃得多,扔的也多,一中门口的垃圾桶比别处丰盛一点,他一连好几个月在一中门口吃馊食,挨学生欺负,有几个学生模仿古代经典故事中的情形将饼扔在地上,喊他:“喂,过来吃。”这倒霉的一幕恰好被路过的校长看到,怒不可遏的校长将那几个学生带回办公室,听说惩罚严厉到难以想象!张校长给乞丐买吃的,问他姓什么?叫什么?哪里人氏?逐一问下去,发现他并不是彻头彻尾的精神失常者,言语中还剩两分清晰条理。大人物偶尔关心一下贫弱者,给自己赚些口碑是常有的事,谁又能想到张校长竟然要认真管他?这位校长干的事一件比一件离谱!老张把他带到门卫室,买来剪刀和推子把长头发推了个精光,顶着恶臭给老乞丐洗澡,换衣服,带着去医院做检查,让老乞丐在门卫室住,让他干保安,喝命他把一中的学生当自己孩子,好好保护!那时候张校长正在推行极具争议的改革,没人注意到他弄了个疯乞丐当保安,学生们把这个保安称为“丐世太保”,因为他的确非常严厉!自他来一中不久后学校里开始封校,学生全部住宿,非周末不能外出,平日里大门锁的铁桶一般,学生们拿着假条和出门卡依然很难出去,即使能出去,也难免挨他几句难听话,非常使人丧气。学校不准谈恋爱,要求男生女生必须保持两米的社交距离,男生女生从门口过,但凡距离稍微近一点,门卫室立马传出奇奇怪怪的叫声。曾有清白无辜的男生觉得受了辱,和他干过几架,后来他依然如此,绝不通融任何嫌疑,大家也没办法一直跟这个老人,跟这个命苦的人,跟这个疯子计较。那时校门口比较乱,经常有不良少年在校门口堵人打学生,年过六十又跛又瞎的老保安提着警棍冲上去保护孩子,一人打五六个小混混,他把小混混们打的落花流水,自己也头破血流,倚门而立,骂詈不休,那模样颇有大侠柯镇恶遗风。不良少年们调侃他,皆山呼“丐爷”,后来大家用“丐爷”这名字称呼他,不良少年们也不敢再来闹事了。张校长给他开的工资和正常教职工一样高,他以保安室为家,没花钱地方,把节省下来的工资给了贫困生。金盼盼管佳六人生日聚会回来,玩的实在太开心了,回来的有点晚,身上有些酒足饭饱后的颓丧气,有些斑驳陆离的光影感,男生女生分两拨进门,低头悄悄进去,免得被他看见骂一顿,那可不是闹着玩的!